吴霜：新冠之患

小谢，是我当年在美国生活时的朋友，现在早已是老谢了，他们全家至今生活在美国。最近，老谢全家人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简直是九死一生。怎么回事？

老谢夫妇是上海人，当年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描述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不同生性不同习惯，那篇对比写法的散文曾引为许多人的笑谈，文中的南方人原型就是老谢夫妇。我回国以来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了。前天，我和先生查理微信通话时，他告诉了我老谢的经历，竟吓出我一身的冷汗。

老谢的岳母三十多年前就从上海去美国和老谢一家生活了。如今年过九旬，身体逐渐衰弱，记忆力减退，腿脚力量减退，视觉感知能力也随之减退。去年11月底感恩节时在家里摔了一跤，腿骨折了。由此，生活变得十分不便，随时需要照顾。于是老谢夫妇商量后决定送母亲去了一个条件不错的养老院。谁知在养老院，岳母感染了新冠肺炎。

大家都知道，老年人感染新冠肺炎的几率比较高，他们抵抗力差，容易被病毒侵犯，更何况还是一位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呢。岳母是上海人，在美国多年还是不会说英文，这下是真麻烦了。老人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发烧后的老人心智几乎丧失了，表现为急躁无理，行为失调，护理人员对她讲的话完全听不懂。平日里吃饭已经需要人喂，而这时的老人见到照顾她的不是家里亲人，拒绝吃饭，本来西式的简餐她也吃不惯，于是情形和绝食也差不多，情绪失控，随之大小便失禁，且不会自主如厕。老人后来发展到脱掉衣服，撕扯棉被，屋子里的东西到处乱扔……护理人员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她，因为会被她暴力地拒绝。于是有一天，当老谢他们去探望老人的时候，看到的是头发散乱浑身脱光情绪失控且到处是屎尿的老人的惨状。

老谢一家简直快精神崩溃了。这时候，他们的女儿、老人的外孙女站出来起了作用。这个女孩当年曾经是我儿子童年的玩伴，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和我儿子一起学算术时比赛谁算得快的情形。后来她学了护理专业，现在她已经是一位熟练的护士了。远在加州的外孙女一听外婆的情形就急了，她拿起电话用熟练的专业语言和养老院的管理人员对话，质问他们是怎么照顾老人的，为什么会把老人照顾成如此的惨状，如果不马上改观就去法院起诉他们的失责，甚至不作为。同时她告诉爸爸妈妈尽快把外婆接回家里照顾，否则老人家性命休矣！

老谢夫妇按女儿的叮嘱去养老院把岳母接回了家里，老人情绪有了安慰，居住环境得到了改善，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了。但紧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老谢的太太很快被传染，出现新冠肺炎症状，之后是小女儿着道，最后老谢自己也出现咽痛、咳嗽、发烧的现象。全家人只好又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太太、女儿都是阳性，老谢是阴性。老谢也纳闷，怎么自己有各种新冠症状，却是阴性呢？无论如何，全家人一天之内都被感染，可真是此生从未体验过的经历！美国医院里目前最可怕的其实并不是没有医疗手段，而是奇缺护理人员。住院治疗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人手照顾你，如果耽搁在医院，恐怕都要遭受到老谢岳母在养老院体验过的经历吧？医院给开了一堆药物，拿回家去，自助解困吧。

他们回到家里，一人一屋，各自隔离。而照顾大家的重担只能落在了暂时被测定为阴性的老谢身上了。老谢忍受着喉咙刀割一样的疼痛，被高热搞得头昏脑涨的折磨，做饭、分食、分药、送水，外加洗漱照料，清洗杯盘碗筷、收拾屋子，开窗通风，不一而足。当然，还要忍受一贯喜欢干净的太太被病痛折磨得脾气变坏，对岳母不厌其烦地贴身照料。我想，老谢一定经历了多少倍于当初初到美国时感受过的困难体验吧？好在将近两个月之后，他们全家人都慢慢痊愈，惊险过关，危机解除。看来这新冠病毒经过三年多在人间的周转历练，正在被人类这个世界上最智慧的物种逐渐掌握而最终会达到完全控制的状态。

而我体会最深刻的一点则是，如果老谢的岳母是美国家庭的老人的话，很可能无法活到现在。或许只有尊重、孝敬老一辈的中国人才会全身心地甚至是牺牲自身利益的投入来奋力保全老人的生命。如果是美国人，很可能会把老人的性命留在养老院而保全家里其他年轻成员的存活率。

中国人啊，为我们自己的民族性自豪吧。老谢，好样的！（吴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