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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 | 都市露营族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姜燕     编辑:王佳烨     2022-11-05 13:14 | |

有人说,这个季节,一到节假日,“整个上海人的朋友圈都在露营”。

11月初上海郊外的夜晚,薄寒和微露已经降临,但各个露营地依然是热情不减,帐篷林立,烧烤飘香。落日余晖中,孩子们追逐奔跑,欢笑嬉戏,几家人围炉烧烤,帐篷、天幕、串灯、篝火,一幅幅浪漫、唯美的画面,诱惑力让人难以抵御。

近两三年,曾经只受户外运动爱好者青睐的露营,渐成都市白领最火爆的休闲、亲子和减压的方式。在城市里亲近大自然,露营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人们也在塑造着露营本身。

“成人版过家家”

2021年夏天开始之前,雷克斯还是一名露营小白,而现在他露营的频率是“每周一露”。上个周末,他周六先带着家人品味了淀山湖的野趣,周日又到松江享受了夜伴星光,露了个痛快。

受访者供图(下同)

早先,雷克斯有过一顶帐篷,因为觉得占地方送了朋友。玩露营1年后,他的装备已经堆满了书房,即使一个人出去露营,7人座的SUV后备箱也能装到爆棚,后座都能满上,车顶还要架上辆自行车。雷克斯忍不住感叹“露营就是个大坑”。

露营是“成人版过家家”,雷克斯非常认同这种说法。他喜欢拍照,每次露营,他负责搭建和拍照,妻子负责做饭,儿子也能帮上点忙。妻子和儿子本来对露营无感,现在跟着他也迷上了。为了星期六能过夜,雷克斯还让妻子把儿子的兴趣班都集中到了星期天。露一次营,搭、拆帐篷,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家人觉得很尽兴,还能从中学习到不少野外求生技能,让生活的安全感倍增。

雷克斯带家人露营

不过夜的话,夜公园也是很好的选择。他家住闵行,闵行文化公园、体育公园都到晚上9时闭园,是他周末露营常去的地方。他经常结合当前花季,到各地搭帐篷,杨浦的共青森林公园、奉贤的“上海之鱼”、金山的“花开海上”他都很喜欢。最近,他还准备体验一下以自行车为特色的嘉北郊野公园。

通过社交媒体小红书、朋友圈和露营微信群,雷克斯已经把上海的露营地摸得门清,并且不断收集增补。露营的人太多了,营地数量也暴涨,他观察,今年6月之后,上海露营地好像呈几何级数在增长,“感觉只要是一块绿地,甚至一块荒地,都可以拿来露营”。

2年前露营开始爆火

受到疫情影响,外出旅行不便,使得城市露营迅速扩散开来。在城市的郊外寻找一块绿地,带着孩子和三五好友搭个帐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亲近自然,放空自我,确实能褪去积聚了一周的焦虑和疲惫。

这两年发生的变化,做露营多年的当当和黄宇洲感受强烈。当当是金山廊下星空露营地的主人,她说2020年下半年开始,咨询露营的人突然多了,来营地的人也骤然增多,并且越来越多,营地一时间应接不暇,增加厕所和淋浴间数量,忙活过好一阵子。

黄宇洲是上海最早做露营的一批人,他的“蚂蚁亲子”早在2016年就在佘山森林宾馆做过观星主题的露营活动,后来经常组织30组、50组帐篷的露营,2018年、2019年连续在广富林郊野公园举办松江山水城千人露营节,2019年开始在辰山植物园连续举办三届长三角帐篷露营,基本上每场都是300顶帐篷以上、约1000—2000人的大型活动。

“但那时候,露营还远没有成为潮流”。而这两年,他们推出的“星空露营护照”已经成为公司的主打产品之一,露营产品在网上一放出来,很快就被一抢而空。国庆节客服咨询量特别大,加上要做活动的准备,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钟。

万圣节星空露营

网络空间一点也没闲着。注重生活体验分享的社交平台“小红书”,已然成为露营信息的聚集地,有统计显示,平台上“露营”相关笔记已超过100万条。也从没有一个微信群像露营群这样活跃,每天从早上7时到午夜0时,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营友们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各种营地和装备信息,似乎永不疲倦。

竟是如此让人着迷

城市露营者的涌入,使原本属于小众的、体验贴近原始、自然生活的露营向舒适生活靠拢,“搬家式露营”“轻奢露营”的概念陆续出现。

在网络平台上,人们不厌其烦地整理出完整的上海露营地合集、装备清单以及营地氛围装备清单。比如仅仅“灯”一项就会列出8种甚至更多,桌面充电灯、头灯、充电帐篷灯、灭蚊灯、煤油灯、挂在帐篷上的氛围灯、手电、营地灯,当然不会漏掉配套的煤油瓶。有人晒出的清单中还包括了花瓶、园艺剪、专业收纳箱、置物架和投影幕布,营地车1部拖不下,还要2部。

帐篷也越来越大,结构越来越复杂。早期的露营活动大都是一家一顶小帐篷,流行之后,搭起来的动辄就是两室一厅的大帐篷,还要摆上桌椅。帐篷外形也更美观、梦幻,满足人们和自然融为一体的美好愿望。

当当做露营4年,明显觉察到露营者需求的迅速提升,相应地营地也会作出配套升级和改变,比如厕所数量增加,设施和卫生条件提升;以前没有淋浴,现在也配上了浴室;餐饮方面以前只有普通的烧烤,现在都配上了烤牛排;并专门在溪流边辟出一块营地做限流、拎包入住式的轻奢营地;各种活动策划也在升级迭代。总之,一切能提升露营者体验感的服务都在加码。

营地配置的厕所和淋浴间

当当开玩笑说,才火了两年,露营已经相当“卷”。

露营为何会使人如此着迷,迷到挖空心思去考虑露营中的每一个细节,殚精竭虑要把露营生活变得尽善尽美,可能要归因到野外新鲜的生活场景带给人的兴奋感,以及人类自有文明伊始,对营造一个自然舒适的家无穷尽的追求。

营地有教练指导的儿童活动

搬家式露营带来的一个意外是,常有妻子感叹,丈夫在家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一说到露营,立马像变了个人,从装车到卸车,从买菜、洗菜到做饭、扎营、收营,事必躬亲。

风口过后走向何处?

露营产业也在加速发展。黄宇洲说,这两年露营的火爆直接带动了整个产业链上下游的发展,上游帐篷等装备企业业绩增长迅速,有的索性成了上市公司;露营相关的炊具、食品,户外运动类的飞盘、单板、桨板等也跟着火了;电动车企业也推出了专门方便露营设计的超大后备箱款式。

户外料理器

相关数据显示,截至今年3月,我国共有超4.1万家露营地相关企业。其中,2020年新增8758家,同比增长227.52%,实现近10年来的最大增速。2021年又新增2.1万家,同比增长139.50%,是近10年来相关企业注册量最多的一年。

无论如何,露营仍在风口,不断有新人加入,新鲜血液丰富着业态。除了人们熟知的草坪营地,沙滩营地、林间营地和碎石营地等也陆续出现,露营业参与者和城市露营者互相推动着体验的迅速升级。

去年年初,玩了10年越野和户外的老秦在金山廊下整饬了一块营地,取名“林间野致”。结合营地特点,这里既有给初级玩家的草坪营地,也有适合中高级玩家的林间、碎石营地和超级玩家喜爱的木平台。林间不仅干净,温度对夏天的露营者也非常友好。因为喜欢越野,他还打造了单边坡、水塘、涉水路面、乱石堆、沙坑和单边桥的越野体验道。

老秦像对孩子一样精心呵护着自己的营地。初建成时,他在户外群邀请了一些户外达人免费体验,然后头脑风暴,提出修改意见。自己会不同季节在每一种营地都睡上几晚,考虑客人的舒适度,比如木平台营地的车位设在哪里,车头朝哪边停方便上下装备,在平台上休息,前方的视线是否仍能保持停留在私域,避免抬起头就看到另一家。碎石营地铺的石子粗细也是细细琢磨过,有的刚从小白转成玩家的喜欢柔和一点的细石子,而资深玩家更青睐粗石子。有的客人开来的是房车,普通的10A插座不能用,就要准备16A的插座。可以说是边做边改,不断打磨。

疫情渐缓,露营风还会否像当下一样盛行?这是业内人士悬在心头的一个问号。大家都认为届时必然会有一波洗牌,而如何成为最后的胜出者,考验着各自的智慧和创新能力。当当说,拥有核心竞争力的营地才有可能生存下来,比如营地的独特性、服务的舒适度或者能够组织丰富多彩的活动,而那些找块野地就做,只卖营位费的,时间一长,自然会被淘汰。

“无痕露营”行稳致远

露营并非全是美好。黄宇洲和当当都说,从盈利的角度上来说,露营看上去很美,其实盈利非常微薄,有时候还要亏本。特别是遇到恶劣天气和户外安全等风险时。

遇到刮风下雨天,只能劝退客人或取消活动。上周六,黄宇洲的营地就遇到了凌晨下雨,惊扰了几名没有睡着的客人,好在小雨飘了一会就停了。黄宇洲说,遇到预订好的时间下雨,露营者经常会很纠结,以前也发生过客人在群里要退营。后来他们摸索出两个办法,一是和露营地的气象局保持良好的信息沟通渠道,掌握准确的天气信息;二是遇到上海发布中雨预报,就直接取消活动或换场,以免纠结,引起双方不好的感受。但取消带来的损失有时候是巨大的,搭好的舞台白白拆掉,损失几十万元的事情也发生过。

安全隐患方面,为了预防固定帐篷的风绳绊人,营地一般都会要求客人在风绳上挂串灯示警,同时保证帐篷之间的距离。也会为儿童在安全区域专门设置游戏区域。

突然膨胀的露营行业自然会带来一些不和谐音。近两年,在公共绿地或野地的露营者留下满地垃圾、随地大小便, 导致一些环境较好的野外营地遭到破坏的事时有发生;还有人在夜晚露营时大声喧哗,影响了周边村民休息,被村民投诉;更恶劣的,有人随意焚火,导致草皮遭到破坏。

资深露营者素流建议,初级露营者最好还是去正规营地,既能减轻对城市公共环境的影响,也可以保证日常补给和人身安全。他和朋友们提倡无痕露营,不仅自己露营的时候会先捡一圈垃圾再扎营,也会经常举办一些无痕公益活动,招募10—20名露营圈子的朋友,到经常去的野外营地去捡垃圾。

文明露营才能走得更远。黄宇洲说,大型露营活动提前和参与者告知,大多数时候也能得到很好的效果。2019年办第一届长三角帐篷露营节暨首届辰山草地户外露营节时,正值上海市推广垃圾分类,他们借此和参与家庭提出了“无痕露营”的概念,300组家庭收完帐篷后,场地没有留下一个空瓶、一片纸屑。此后每一次大型活动结束后,基本上都能做到场地整洁。

上海2017年已出台《经营性帐篷营地建设与服务规范》,对帐篷营地的经营基本条件、营地建设,以及基本服务、特色服务、配套服务等提出具体要求。相信在不远的未来,良好的露营文化必将成为城市文明的七色拼图,展示都市人生活的多姿多彩。

(文中除黄宇洲外均为网名)

新民晚报记者 姜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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