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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 | 西风落苏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曹益君     编辑:史佳林     2022-11-13 13:18 | |


西风烈,秋声起,民间把深秋落苏叫作“西风落苏”,不免让人想起苍茫原野,秋风乍起,其声回旋,落苏枝头摇曳,苍凉遒劲的景象。

儿时,老家的自留地,种着十几株落苏,当秋风像扫帚,扫遍原野时,那些落苏被吹得东倒西歪。此刻,记忆中的母亲,忙完自留地的活,会站在河滩地,看着被吹得蓬头垢面的落苏株,闷不作声。

是的,那时秋天挺冷,西风骤紧,声声逼人,让人皱眉缩脖。再看那些落苏株,已然不成样子,俯仰不一,茎断叶落,像是战场归来,伤兵满营,全没了夏日的凛凛威风。邻家阿婆路过,对着母亲直嚷:“阿全珍,这些落苏要了做啥,拔脱算了。”母亲笑笑,示意留着。

过些时日,西风又起,呼呼作声,自留地里的落苏,叶子被吹得所剩无几,远远看去,像是脱了毛的公鸡。几只小落苏,孤零零地挂在株枝上,瘦弱皮皱。走近细看,落苏表面还斑痕点点,像冬日里小孩脸上的春斑,实在其貌不扬。于是,路过的乡邻又叫母亲收拾拔了,撒点菜籽,兴许寒冬之前,还能吃上鸡毛菜。

这次母亲不再坚持,想想邻居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她最终还是拔剩几株,并培土扶正,留点念想。此刻,萧瑟西风里仅剩的落苏,在秋风的号声里,像是战斗到最后的士兵,抖擞精神,接受生命最后的挑战。

深秋时节,出嫁的大姐回娘家,母亲张罗着烧几个菜,拿出家里仅剩的几个鸡蛋,又到外婆家拿回几条鲫鱼。末了,又到自留地,去采摘仅剩的几只落苏。这些落苏,在西风嘶叫声里,虽说个形越小,还扭曲、畸形,却越发有了精气。

被采回家的落苏,母亲没有去皮,直接削成小小的三角块,再用清水洗濯,待水渍滴尽,然后炒来吃。烧炒前,母亲又找来两样搭配的蔬菜:时鲜的毛豆与韭菜。毛豆是瘪瘦的牛踏扁,韭菜是本地的,细叶嫩绿,清清爽爽。

傍晚,秋风阵阵,其声嘘嘘,伴随袅袅炊烟,灶头间飘来缕缕菜香,西风落苏炒好了。拿出来时热气腾腾,酱紫色的落苏,流着油,晶莹发亮;嫩绿的毛豆点缀其中,显得尤其精神;绿长的韭菜横七竖八平躺其上。当母亲把这盆菜往八仙桌上一放,豆香、菜香、油香,真是满屋飘香,把人的鼻子都吊起来了,没想到,秋声里不像样的落苏,这番烧炒,居然这么神奇好吃。姐弟几人急不可待,一筷夹起落苏,放进嘴里咀嚼,落苏酥软有味,清香无比,融进了秋天的味道。

看着孩子们吃得开心,母亲夹菜的筷头稀了,犹豫了,停了,只是看着孩子们笑。细心的大姐看到了,催促母亲吃呀!可母亲依然没动筷子。这些年,饭桌上,好吃好喝,母亲总是让给孩子,看孩子吃得开心,她心里更开心。在母爱长河里,她没有过多话语,只是默默地把浓情爱意,浓缩在她恬静的微笑中。

回头又想,落苏一生,历经春日萌发,初夏长成,却在秋风嘶鸣里,被无情摧残,伤痕累累,不成样子。虽说它没了盛夏的光亮饱满,少了人们的赞美欣喜,但它历尽岁月,饱经风霜,又在瑟瑟风声里,把自己浓缩成精华,让人感受它厚实坚韧、美味醇厚。是的,秋风声色,赋予落苏特有气质,就像一位智慧长者,走遍人生坎坷,阅尽世间沧桑,一捋白须,笑看风云。(曹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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