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以善意与宽容面对生命的偶然性

《有且仅有》是一本值得推荐给朋友的书，这位朋友既可以是自闭症谱系内的患者或患者亲属，也可以是谱系外的任何一位家长、科幻迷，或者其他少数群体。作者以细腻而智性的笔触和虚实结合的叙事结构，书写好友林珊与患有自闭症谱系障碍的儿子林顿和美国丈夫内森的真实日常，对未来脑神经技术发展与行为问题解决方案做出了畅想与反思，也表达了作者对自闭症患者未来人生的美好期望。

图说：《有且仅有》 资料图

博尔赫斯曾在《卡夫卡及其先驱者》中提到芝诺悖论——一个超越地理与时空散布在诸如卡夫卡、韩愈、克尔凯郭尔等人作品中的古老隐喻：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会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被一个谜一样的中介困住，而在它与这个中介的中间还会有一个中介，就这样无限细分下去，于是人生永远都在与这些中介周旋，无法到达目的地，而这个目的地本身或许并不存在。在《有且仅有》中，芝诺是主角发明的家用机器人的名字，它似乎能解决一切问题，并且成为社交行为模板的测试对象，但本身却没有情感，全凭技术指令理解和完成互动。

真实的自闭症是怎样的？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亟需解决的问题？脑神经技术和社交行为标准化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最终目的吗？我们应该如何对待特殊群体？以知识与技术做出的区隔，是否会造就更多区隔？《有且仅有》通过一个自闭症家庭真实生活的书写与未来技术的思辨，将这些问题抛向读者，也抛向书中的每一个人物。无论是疾病还是疾病，抑或“正常”与“不正常”的种种定义，或许都是我们为之不断周旋的“中介”，都代替不了本书标题“有且仅有”用数学术语隐喻的生命答案：存在，且唯一。

本书的副标题和第一章节可能给读者带来错觉：这是一个用技术解决自闭症问题的轻科幻作品。而到了第二章节，叙事者由林顿转变为林珊，向读者展示了林顿取得成功背后真实的生活土壤，将主题向更广阔的家庭教育与社会文化层面拓展。林珊作为母亲，同时作为一名温情与智慧兼备的知识女性，从未定义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是病人，也从未以目的为导向去控制或强迫他们。故事讲述的是她如何种下了一颗种子，通过观察和理解与自己不同的思维与行为模式，在无数偶然与未知的开拓中与他们一同走向某个必然，体验其中的种种试错与惊喜，如同探索三颗星体彼此追逐的引力规律那样自发和自然。

在这个小家庭的周围，还围绕着许多心怀善意、在工作中默默支持着他们的普通人，如教会林顿排队的教师艾米、推动专家意见落地的斯塔基小姐，她们展现了社会力量的重要性。而在林顿的思辨中，自闭症和与之对立的脑波仪就像芝诺与卡夫卡的中介，作为人为建构的谜语将过路的人拦住，让他们将自己围困在越来越狭小的空间里。当一个“正确”的行为与思维模板成为便携移动设备进入日常生活，人就必须要思考自己在多少程度上是他自己，也要猜测对方是真实的正常人，还是技术标准化生产的“假正常人”。无限细分的理性无法涵盖所有个体的特殊情况，作者用林珊与林顿两种“解谜”叙事，表达了善意与宽容是面对生命偶然性的答案，勾勒出一个人文教育与科学技术边界消融、共同进步的解决方案。

本书的主旨恰恰在于打破标准化符号化，为丰富自闭症文本提供了宝贵的素材，展示了不被生活谜题困住的可能性，表达了疾病视域下对技术社会的反思，也为读者如何认识自己、如何看待少数群体、如何拓宽正常世界提供了不一样的视角。（谢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