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双向“独白”

梦里的画面和细节依旧很清晰，我又回到了从出生开始就居住的老房子里。那是一个只有38平方米的车厢套，在我读初中之前，我们一家三口和奶奶一直都在那里生活。

梦里，我从奶奶的沙发床上醒来。

难以否认的是，有时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一些偏差，可新鲜的梦境和触觉一切都那么真实了然。奶奶的沙发床是砖红色的尼龙套质地，是秋天般的颜色，指尖摩挲沙发表面时的触感也像秋天的空气一样干涩。梦里的我依旧和小时候一样，下床后的第一件“要务”就是跑到奶奶的三门橱前照镜子。

怎么还是和二十几年前一样臭美呢？怎么到了秋天依旧不喜穿袜子呢？此时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分外熟悉却很悠远的声音：“别人春捂秋冻可以，但你的身体底子太弱了，赶紧把袜子穿上。”

是的，如果提及秋天，奶奶的唠叨是我最先想起的声音。

“沙……沙沙……”是秋风撩拨树叶的声响，也是玻璃窗隐隐晃动时发出的龃龉。秋风总是这样，没有规律地探索着各个想去的角落，于是自然而然地，我的思绪也从咀嚼梦境的线索里退回了现实。此刻，我独自坐在安静的书房里，窗帘没有阻隔熹微的阳光，我的视线也依旧停驻在窗外，仅仅两层楼的距离，想要听清邻里间的交谈很容易。

“又出去买菜吗？今天礼拜五，你儿子晚上要回来吃饭吧？”

“是啊，我刚刚在一楼院子里收了很多桂花，等我回来给你送点儿过去。”

完全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可两人言辞间的温度却让我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我仿佛也闻到了金桂散发出的独特香气，虽浓郁却不甜腻，就那样刚刚好地弥漫在包围着我的空气里，就那样若有似无地缱绻在我的鼻尖，告诉我金秋正当时。

是的，与大脑神经串联的记忆正蠢蠢欲动。偶尔，生活中的某种气味会像特殊的“药引”一般，倏地一下穿梭进过往灰白的回忆中再提炼出色彩鲜明的画面来……

其实我们都知道，金秋不仅只有桂花香。

在无数伤春悲秋的叹息声中，每一年的秋天都不一样，在我的认知里，秋天就像个双重性格的精灵，她有自己的魔法和表达方式。

驻足窗前的我缓缓闭上双眼，此刻的听觉更敏感纤细，“是的，我来了。”我仿佛听见了秋天的低语和那些从未言明过的悲喜独白。

不是只有秋风萧瑟草地昏黄，我经过的片片稻田正翻滚着金色的海浪，果园和农庄也都披上了斑斓的彩衣——柿子红了，一个个像饱满喜庆的灯笼挂在树梢；玉米熟了，一株株精神抖擞地挺直了腰杆，一边仰望天空，一边守卫着脚下的土地。其实一天之中，我格外喜欢傍晚时分，就着夕阳的余晖目送一个个匆匆归家的背影，好在他们的身旁也有秋的印记，银杏已告别了青涩的绿，一片片错落有致地书写着光影交叠的诗意；还未完全成熟的枫叶纷纷探着半红半绿的脑袋，它们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分外可爱，仿佛一致对外等待着时间的洗礼。

我知道人们对秋的感受褒贬不一，枯叶纷落的街头总是荡漾着别离的酸涩，一如已经完成使命脱离毛囊的头发，可这只是年年轮回的新陈代谢，是秋特有的一个“标签”而已。此刻我想将久违的心声告予秋天：“我爱着你的真实和多面，在我心里，你才是真正辞旧迎新的季节。”（闵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