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丨俞晓夫：蜕变

尘封多年，一经打开，顿然百感交集。这批画基本上都是小尺幅的，画得都还很随性，东拉西扯，不怎么在意法度上的严格性，感觉像练练手，不过还是从中看出年轻时所闪现过的锋芒，可圈可点。可惜，很多有趣的画法现在已很难再追得回来，抚今追昔，只能一声叹息：这是规律。有意思的是那个时段，是我整个绘画生涯中，具有非凡意义的一个特殊时段，因为就是在那个时段，我脱开照片，完成蜕变，可以背着画出我以后的所有一切（除开写生），哪怕后来诸如画到像司马迁、鲁迅、马克思、爱因斯坦乃至战国争雄那样大场面的历史画，都是一背到底。这似乎是有些异乎寻常和不可思议的，我很享受。

我究竟是怎么蜕变出来的？大家还记得我画过的两套彩色连环画吧，一套是《一个儿子》（根据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的短篇改编），发表在《连环画报》——在当时可算是美术界的著名杂志，一个成名成家的大窗口。能够被约稿，而且还放在封面，显然充满荣光，所以必须画出一套有成就感的作品来。

另一套是《和平鸽》，讲的是毕加索名作“和平鸽”诞生的故事，一个二战题材，是捷克作家写的短篇，作者名字记不住了，发表在杭州富春江画报上，是南方和北京连环画报遥相呼应、同样重要的画刊上。

这两套画稿严格来说，其实都不是连环画，而是各自独立的独幅画，甚至每一幅在画法上都不尽相同，尤其是《一个儿子》中的彩色部分，更有多种表现形式，古典的、印象派的、表现主义的，甚至有立体派构成倾向的。至于《和平鸽》则完全已是油画味道，用的全是独幅油画的技巧，每一幅放大就是一幅标准的油画创作。

记得我画《和平鸽》那套稿子时，葆元兄也同时在画另一套稿子，好像也是画和毕加索有关的题材。他因家住得近，走走几分钟的路程，我请他来看我的这些创作，提提建议，所以那阵子他天天下午来切磋。我们俩相谈甚欢，他从专业角度直截了当地对我画面的处理提出他自己具体的经验，通过对这两套画稿的创作，我告诉他，发现自己已能渐渐地背着画，这是个好兆头，也许是一个质的飞跃。因为虽是水粉纸本，但是彩色稿，转成油画是一样的，一点问题也没有。于是我就真这么做了，就有了今天出画册的这批作品，它是我能背着画大创作前的一大堆脱胎换骨的练习作品。开始，我是打算用在插图上，但渐渐画开了。我把大创作上可能会碰到的问题，或者希望达到的某种效果，就先演练起来，杂杂地，尽管挑心里觉得有趣的编着画。

我跟葆元说，凭自己的直觉，这人物肖像写生不能断，最好天天练，背着画时间一长也会概念化、结壳、空泛，只有坚持写生，让写生的新鲜养分和肌肉记忆不断输送给自己的创作，尽量使画面做到有写生感的效果来。

我是从小画室里出来的。接受过严格的正规训练，素描石膏、人像、水彩静物、风景写生，后来甚至训练到高难度的水彩人物。属于正宗学院派路子，记得逸飞也曾旗帜鲜明地强调过这一点。从小内心就要有个“伊顿公学”，因为贵族和派头。

我以为：艺术上若你想到达自由的彼岸，天赋当然重要，但还是要靠自己去雕凿，尤其是当雕凿到自己头上时，要悉心把握好火候。还有我独往独来的画风，是天性的使然，我无法左右，只能像个随风起舞的裁缝，在自己杂乱无章的大画布上恣意摆弄，缝缝补补。（俞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