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萍：走过路过

小店让人念念不忘，是因为可以感受到热情与笑容。

复兴西路上曾有一家小店，木质的门不大，绿色，门朝街头敞开，你走过路过，无比随意、顺便、碰巧在此幸会，你漫不经心步入，老板娘早已“明察秋毫”，笑容可掬地道：路过啊，来，歇一把，我请你吃杯咖啡。

于是，我就在桌边的小沙发里坐下，此时，玻璃窗外阳光正浓，汽车开过，摩托车闪过，生机勃勃的景象。屋里咖啡香弥漫，眼前的人也好看起来。这是一家卖服装杂物的小店，进门一排衣架上挂着“外贸服装”，正中间是一个小圆桌，上面堆着各种T恤、羊毛衫，层层叠叠，五颜六色；地上放着很深的篮子，里面垒着袜子和手帕。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摆着杯子、蜡烛和绣花的桌布，老板娘笃笃定定地坐在一张长桌的后面，桌上，赫然醒目的是一只像本书大的计算器。

优秀的老板娘永远情商智商双在线。在她问候你家人、你工作，点评你肤色和体型后，我赶紧抓起一件衣服进了试衣间。所谓的试衣间是后门通往二楼走道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非常局促，昏暗，头上是15支光的灯泡，你三下五除二换上新衣服，惴惴不安地走出来，老板娘真诚地欢呼、感叹、用尽赞美，说的最让你无言以对的台词是：“这衣服是长在你身上的。”

好吧，半个小时后，我穿着传说中“长在身上的衣服”搭上了15路汽车，阳光爬在车玻璃窗上，斑斑点点，晃晃悠悠，都是故事。很多年以后，我路过曾经的小店，回忆起最后一次是跟我婆婆一起来的。我给婆婆在那里买了羊毛衫、棉外套，婆婆坐在屋里的花布沙发上，高高兴兴喝着咖啡，老板娘由衷地赞美：婆婆长得真好看！

小店之所以让人痴迷或者念念不忘，是因为有你面对面可以感受到的热情与笑容，当然，跟老板讨价还价时的明争暗斗也是快乐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一个情绪的存放地和记忆的百宝箱，也是你漫漫日子里可以看见风景的万花筒。

说起对小店的想念，我记得在古北一带有一家烤肉店，老板、老板娘长得干干净净，笑起来快快乐乐，牙齿整整齐齐。每次见到老板娘，都有如沐春风之感。她招呼我们入座后，悄悄地说：我要送你两只烤虾！烤肉开始后，她就端着两只大虾站在我们面前。烤盘温度刚刚好，她将两只大虾轻轻放置，刺啦刺啦的声音随即响起，一股烟火从虾壳间刺溜地闪烁跳跃，说时迟那时快，她将虾翻过来继续炙烤，虾背半焦半红，刚刚好，一股烟雾飘曳，两只大虾已被她夹到盘中，她细致地将两只虾头顶着，尾对着，弯弯的虾身，于是爱心造型的烤虾完美呈现，忍俊不禁！结账的时候，她会朝我眨眨眼睛：我给你打八折！然后说有客人回国的第一顿就是到这里报到，尝一口烤猪五花肉，又烫又油，直击灵魂，半天张嘴，久久不舍。

现在，这家店已经没有了。偶尔从那里走过路过，想起最后一次，我、书潮和曲光辉老师在这里相聚。现在想来，伤感而难过。悠悠岁月，情深不语。

当然，也有百折不挠、生生不息的小店，是你生活中的喜相逢。我去的一间理发店，发型师坐在带轱辘的椅子上，围着客人滑过来滑过去，很酷的样子。给我剪头发的小卫说他的孩子已经读大二了，成绩不错，很让他们心安。这么一算，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日子就像头发一样，剪了长，长了剪，他说，我要谢谢你们多年的关照！一时间，我居然答不上什么话，我想起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接到小卫的电话，他说，王老师，我在老家呢，要不要给你带一只老母鸡？我叫人杀好带回上海……遗憾那次我不在上海过年。当时挂完电话，我跟家人说，以后谁也不准见异思迁到别的地方理发，为了一只没有吃到的老母鸡，一直要做最忠诚的小店客户。（王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