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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在读” | 李大伟:胡适《四十自序》,白话文的纯粹甜美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李大伟     编辑:史佳林     2022-05-04 16:14 | |


 

 

因祸得福,疫情期间,关在家里,慢慢地、慢下来、静下来,手机静音,无聊时刻,最好的消遣:读书,关了近两个月,读了一叠书,今天忍不住先挑出一本胡适《四十自述》,与线上朋友分享。

四十年前读过,为了应付考试,匆匆浏览,好比读《红楼梦》,看的是一套连环画。

四十年后再读,才发现,过去泛读,一目十行,只获得骨架式的情节,今天一个字一个字读,获得的是细胞的文字。惊人的发现:胡适笔下的白话文那么纯粹:小女孩的一头乌发,不带一丝古文的白发。

这本书很薄,如果从欣赏文字角度,最好看的是第一章:《九年的家乡教育》。

最精华的部分是胡适笔下的守寡母亲。

胡适的母亲比胡适的父亲小三十三岁,比胡适的大姐小七岁,比大哥小两岁,双胞胎的二哥三哥比她小四岁,这样一个家庭里忽然来了一个17岁的后妈,她的地位十分尴尬。

婚后六年,父亲死了,这是一段铺垫,结构简单,交待清晰。

下面是胡适的原文:

“我十一岁的时候,二哥三哥都在家,有一天母亲对他们说道:‘糜今年十一岁了,你老子叫他念书,你们看看他念书念得出吗?’

“三哥冷笑道:(<水浒>里的腔道)‘哼,读书。’

“二哥始终没有说什么。我母亲忍了一会,回到了屋里才敢掉眼泪。她不敢得罪他们,因为一家的财政全在二哥手里,我若出门求学是要靠他供给学费的。所以她只能掉眼泪,终不敢哭。”(哭:有音响效果)

你老子:一个你,凸显出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他们不是她生的,却是她丈夫的儿子。

我母亲:一个我,说明他与哥哥们的距离,同父异母,所以对着各个说:“我母亲”。

不敢哭:皖南一带徽派建筑都是木板墙,隔音差,所以不敢哭。

胡适的白描,只有叙述,不动声色、不下判断、不做解释,态度全出来了,家族矛盾都跳出来了,出场的几位嘴脸都历历在目。这就是写作技巧。

夏志清夸奖:清如水的纯白话。

上世纪50年代,胡适应哥伦比亚大学“中国口述历史学部”邀请,由正在读博士的唐德刚采访,以英文口述回忆录《胡适口述自传》,这本书面对英语读者。二十年后文章大家唐德刚又照着英文翻译回来,出口转内销,这个圈子兜得蛮大的。但这个中文本,就是二手货,看不出胡适笔墨的特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但唐德刚的注释比这本书好看,显示出文章大家唐德刚的文字风格:白话文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句古文笔调,别有风味。《胡适口述自传》,唐德刚的注释比《胡适口述自传》二手货精彩好看,把深沉的理论问题注释得那么天高云端,又饶有趣味,真是一绝。

胡适的文章是清蒸宽带鱼,唐德刚的文字是红烧小黄鱼,时不时镶嵌的古文笔调就是红烧的调料:李锦记老抽。唐德刚满肚子学问往往憋不住,一个小问题的注释,就是一篇文章,甚至给《胡适口述自传》写个序,结果成了一本书:《胡适杂忆》,真是个唐老鸭!但唠叨不讨厌,因为独立有料,风趣活泼。相当于山东的快说开头:火车站里有火车,火车里面有旅客,旅客提着旅行包,不是上车就下车。有点扯,但扯得有趣,好看!

要欣赏胡适的白话文的纯粹甘美,只有看他自己亲笔写的《四十自序》简洁而纯粹,再看看当下的文字:傻白而罗嗦。(李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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