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 |《屹立云端》：被宠爱也被忽视，草原少女如鹰展翅

葛承程：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国际部语文教师，《红楼梦》领读者

代表作：《葛老师的红楼课》《李清照诗词20讲》

今夏遇到一本好书，加拿大女作家艾琳·鲍的长篇小说《屹立云端》。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蒙古国西部哈萨克族游牧部落的故事，在上海的酷热中，读着风暴天气里开始的情节，令人顿觉清凉。小说刚开篇就有一个小高潮，少女阿依苏鲁和哥哥塞里克为了找马误入风暴。躲在毛毡底下兄妹二人亲密地对话，男孩自知腿疾却不敢让人知道，女孩想救哥哥却不得不答应替他保密。苦涩、委屈。

小说正是以这对兄妹面临的困难展开的。

《屹立云端》（加拿大）艾琳·鲍 著

石小军 杨文璐 译 学林出版社

异域风情-古老文明-自然生活

初读，这本书很吸引人的一点是向久居城市的读者展开了渐渐疏远的古老文明和自然生活。蒙古、哈萨克族、游牧部落，一股异域风情扑面而来。好奇心和探索欲驱使我们对神秘和未知保持渴求，也许很多人去过草原，只是带着消费主义心态的我们浮光掠影地划过草皮却甚少深入土地与人情。

为了了解更真实的生活点滴，作者艾琳·鲍漂洋过海抵达蒙古，住在一个哈萨克族猎鹰人家中，他们家总共有两只鹰，她仔细观察鹰不断成长和学习的过程，同时也亲身体验那些填满草原少女们日常生活的无休止的工作——挤奶、捡拾牛粪、挑水、清扫地板，以尽可能深入地了解、走入他们的世界。她的这种尝试为我们带来了如临其境的草原生活画面。

被宠爱也被忽视的家庭生活

小说开篇不久有一个情节令我印象深刻，以至于瞬间就有那样一幅画面浮现在脑海：少女阿依苏鲁丢下羊奶桶爬上小坡，看见父母带着哥哥乘卡车扬长而去，只留下她和漫天尘土，还有柴油尾气的味道飘散在草原风中。

阿依苏鲁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在家里总是被忽视，父母的目光都集中在哥哥塞里克的身上，因而她略带敏感、渴望关注。母亲希望她成为一个会照顾家里的乖巧懂事的姑娘。即使在她救了一只鹰，并勤加训练终于能够来到比赛场的时候，她的妈妈还是那样——还是没有为她感到自豪。回来变卖家产筹款为儿子治病的父亲面对质疑时态度坚决地说：“他是我儿子。我儿子。”一旁的阿依苏鲁感到孤独。

读到这里很容易猜想少女阿依苏鲁是另一个“樊胜美”的故事，从此要为家庭打工，供养哥哥。但是读下去会发现这不是一个为了突显女主角而刻意构造的困难家境，而是大多数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体验过的真实家庭情境——被宠爱也被忽视，最终安然无恙地长大。仁慈的读者也不忍苛责阿依苏鲁的父母，患癌的儿子、巨额的医药费已经使他们心力交瘁。公正的观众也无法简单批判“重男轻女”，生病的儿子虽然得到了更多关爱但他的未来注定艰难，健康的女儿也备尝孤独伶仃之感。这是一家人共同的困难，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难题。

父母离开后，阿依苏鲁寄宿在大伯和伯母的毡房。大伯和伯母受过高等教育，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在阿依苏鲁身上倾注了全部的爱。大伯教阿依苏鲁驯鹰，鼓励她参加猎鹰节比赛。伯母是外族女子，“狐狸媳妇”是人们给她取的外号，别人眼中的她是怪异的。却是她教阿依苏鲁捉老鼠喂鹰，用诱饵训练小鹰捕猎，在阿依苏鲁为赛服发愁时拿出自己珍藏的祖传婚服：“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女儿。”他们将阿依苏鲁培养成真正的猎鹰人，一起反抗了世俗。阿依苏鲁在大伯夫妻身上感受到的是不同于父母的爱与智的统一，而这可能会鼓励她在赢得猎鹰节冠军后开启不同的人生。

家族由血缘聚集在一起，而家人是选择你并对你不离不弃的人。阿依苏鲁有血缘上的先天父母，也有被爱满足和鼓舞的后天父母。在这样的大家族中，阿依苏鲁既被忽视过，也被选择被宠爱，爱能冲散惧怕，让人有力量去过应然的生活，不被传统、世俗捆绑。

找到命中使然的事情，成为自己

偏见是不分男女的，本质上都是对人的恶意，性别偏见也是如此。哥哥塞里克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腿疾，因为偏见要求——男孩应健壮；妹妹阿依苏鲁想成为猎鹰人却遭遇陌生男子的欺凌、邻居的冷言，因为偏见要求——女孩应乖顺。偏见常常会借助“传统”的力量来施压，“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女猎鹰人”，这时候会让我们想起鲁迅先生的话“从来如此便对吗？”

阿依苏鲁的生活被繁重的家务工作填满了，特别是父母带哥哥离开之后，她一个人撑起了原先由母女两人才能完成的所有家务。但她还是感到空虚，直到她发现了一件命中使然的事情——成为猎鹰人。阿依苏鲁走上成为一名哈萨克族女猎鹰人的路，是为了赢得奖金拯救患骨癌的哥哥，更是因为她被鹰所选择，在救鹰、养鹰、驯鹰的过程中也是对成长的自我教养，她找到了今生使命般令她心潮澎湃的快乐。

找到命中使然的事情会使人充满力量，阿依苏鲁驯鹰有违传统，备受嘲讽与争议；但作为“眼球经济”，猎鹰节报道中阿依苏鲁却吸引了最多的目光。既不能畏惧传统偏见，也不能寄希望于噱头而被另眼相看，最终阿依苏鲁以精湛的骑术和鹰猎技巧赢得了第一名。阿依苏鲁在成长中，锤炼了勇敢和坚毅，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而这也改变了亲族甚至是草原上对女孩的偏见。

艾琳·鲍坦言，这是虚构的人物，但又是她自己的故事，她希望这个故事是属于每个人的。每个独立个体无论身处哪个国家、民族，都有自己的家庭，都渴望爱，都有自己要面对的人生难题，如何获得爱与勇气去接受随时的挑战，如何坚毅地活出自己，只要我们有同样的困惑和思考，相信都会从这本书里找到共鸣。（葛承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