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碟｜小说家的电影

洪常秀《小说家的电影》，依然和他此前的电影一样，很少有中心故事，也很难确定主题。他曾借一部电影里的主角，说过这样的话：“我这作品就是随便拍出来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主题在脑子里。我的电影，和人见面的过程差不多，今天你见到一个人，有了一个印象，然后，下了一个判断，但是明天，你又见到这个人，看到其他一面；我的电影，也像活物一样，有那种复杂性，不需问主题是什么，只要去看，去接受，去感想。”《小说家的电影》，黑白片，没有复杂的叙事，一个小说家，见到几个人，然后打算拍一部电影，那种传统的情节起承转合，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也缺乏戏剧性。但它又不是纪录片，洪常秀通过人物的偶遇和一些巧合，体现着某种刻意，这让电影充满着新鲜和趣味，引导我们观看和感想。

《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女作家俊熙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市，在一家书店门口，抽烟、观看书籍介绍，引来久未见面的后辈——从前也是作家，现在当了书店老板。这部电影，由大量对白构成，所有信息，都来自诉说和倾听。固定镜头对准说话的人，构图很匀称，镜头很长。看得出，俊熙和书店老板，原先来往密切，现在有点生分。在书店喝咖啡时，一个女店员，用手语，演绎了俊熙充满诗意的语言：“虽然天还亮着，但很快就变暗了，趁天气好的时候，尽情出门享受吧。”俊熙一遍又一遍跟着店员学手语，要知道，重复也是洪常秀电影特有的标志。

这部电影，只有五六个简单的主要场景，比如书店、观光厅、公园、美食屋，全由俊熙的行程串联。从书店出来，俊熙去了当地很有名的联合大厦，在楼顶观光厅，巧遇导演朴孝镇，当时，朴导曾打算拍根据俊熙小说改编的电影，后来，没有成功；通过长焦镜头的推近，他们捕捉到大楼外公园的美景，在那里遇到很久不拍电影的女演员吉洙，这萌发了俊熙想拍她自己第一部电影的念头；俊熙和吉洙在美食屋吃面，女演员接到一个电话，她的一个朋友需要帮忙，俊熙跟着女演员一块赶到那里，原来，这正是俊熙离开不久的那家书店，见到了一个十多年没见面的诗人，转了一圈，俊熙又回到了影片开始的地方。难怪她说：“今天可能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奇怪的一天，在这里见到了所有我认识的人。”

这部电影的人物，大都是小说家、诗人、导演、演员和主修电影的学生，就是书店的店员，也是戏剧电影专业的毕业生。洪常秀聚焦这个阶层，表达他们的生活状态、心理变化和人际关系。书店老板放弃写作开书店，源于感到和人打交道麻烦，不想看别人眼色；朴导演原先把电影制作放第一位，现在觉得要提高自己的生活满意度；女演员不再拍戏，即使再知名，也想让自己休息；老诗人年已七十，早已没有往日喝酒以后的狂放……对小说家俊熙来说，大家都说她气场很足，确实，她对书店老板有点咄咄逼人：“为什么你没有联系我？和我联系很难吗？”可能对朴导演原先没有拍自己的小说耿耿于怀，在他对女演员放弃演电影表示可惜后，俊熙连珠炮似的反驳，惹得导演夫人拉着丈夫逃跑。十年前和诗人酒后发生过一次关系，诗人纠缠，被她痛骂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直到这次邂逅。关键是，洪常秀着力描绘的，不仅仅是俊熙与人外在的冲突，而是她因创作能力和动力衰退而引起的内在恐慌，她无法感知，没有自信，写不出小说。在遇到女演员后，转而拍一部由吉洙主演的短片，成了俊熙放手写作后最重要的事情。

片中，俊熙有很多关于拍摄电影的看法，洪常秀省略了她拍电影的过程，最终我们只看到一个片段：吉洙捧着花，在美丽的公园里漫步，黑白画面，瞬间转换成彩色。小说家的电影，是不是一部成功的电影？拍摄这部电影，又会给俊熙带来什么变化？最后我们看到的，只是站在影院天台上俊熙的背影。（刘伟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