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娘

这几只流浪猫，早已经没有娘了。

这是正给猫喂食的大嫂告诉我的。我走过幼儿园铁栅栏，一只周身全黑的瘦弱的猫，趴在铁杆间“喵喵”地叫。大嫂开了一个罐头，挖出一半，给了人行道边的咖啡色肥猫，另一半倒在盘子上，放进栅栏里去。对着黑猫，软软地说：别急，就给你了，慢慢吃吧。转身对我说：它胆小，不敢出来，怕受那只肥猫欺负。

我终于明白，一段时间来，走过这里，那只咖啡色肥猫，静静蹲守着，是等谁了。

每次见到大嫂，都是黄昏时分的那个点。有一次过了那个点，见到蹲在地上喂食的是一位大妈，满头白发。她在水泥地上倒下的是浅褐色的小颗粒。肥猫有点懒得搭理，用爪子扒拉来扒拉去。

我说，已有位大嫂来喂过，它都吃饱了。大妈应道，我是几个楼盘都转一圈，有好几只流浪猫，都给它们喂一点。都是好心人，你家里也养啦？大妈一下嗓子亮了：养了9只！大户人家啊！她乐了。脸上的表情，有点自得。一天伙食费也不少呢？还好。那些流浪猫可怜。体育馆边上一只流浪猫，被食堂的厨师打断了腿，血流了一地，我抱去医院，花了千把块钱。有退休工资，儿子办了小厂，够花。还要给你9个宝贝搭个大窝？晚上跟我睡。

我脑子里瞬间出现大猫小猫横竖一床的混乱景象。

你老头有意见了。有意见，就让他滚蛋！声调高亮。边说边转身走了，回头，一脸笑容。我看到了她满脸皱纹里的娇嗔。

第二天，一位时髦的中年妇女在给肥猫喂食。

她喂的是寸把长的一丝丝白条状的东西。问她是何物？她说，是鸡胸脯肉，煮熟撕碎，它们爱吃。说着，匀出一些放在一只小巧的白塑料盘子上，递进了栅栏里。“喵喵”叫着的黑猫，晶亮的绿眼睛，盯着盘子。

看它们吃得差不多了，她对着猫问，香不香啊？没等应答，站了起来。穿着半高跟鞋的身子笔直，手腕挎着精致的小包。问她，你家也养着猫？没有，有时看着它们饿得不停叫，蛮心痛的。就让家里阿姨弄一点，下班时路过喂它们。

那两只猫，也不像流浪猫了，皮毛光亮，很精神。这都是好品种，很有灵性。那只肥猫，有时，远远看到我，就跳着跑到跟前，围着脚转。

我想起，不远处严家路上夏衍先生故居，老屋房脊上的那只猫，两眼温驯，悠闲漫步，有时抬头凝视，仿佛在等着遥远的主人归来。

我也去过夏衍故居，挺好看的一只黄白花猫，它是受了上一辈的委托了，知道主人对它的好。给这两只猫喂食的有好几个好心人，应该不会饿着吧？也有漏了的时候。有几个给喂得太好了，我只是补充一点。

她步履匆匆地走了。觉得，这个快节奏的女人，似乎是为了两只野猫，挤出了闲暇。

那个“喂得太好”的给猫吃罐头的大嫂，有好几天不见了。

再见到大嫂时，她仍在打开着一个罐头。嘴里嘀咕：给你好东西吃，怎么还抓我？那份温存，如同是对着婴儿的呢喃。旁边站着一男一女两青年，女的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你做好事，把年轻人引过来了。那是我儿子啊。儿子也喜欢猫？我是来叫她回家吃晚饭的，我妈都成了“猫娘”了！

一阵开心的笑。那三只猫不会知道，这笑声，是人类对异族一次友爱的走近。

这时，有一男孩走了过来，蹲下身，伸手要去摸吃食的肥猫。他妈妈也蹲下了：宝贝别摸，阿婆正喂猫咪吃饭呢。离开时，我想，回家路上，年轻妈妈大概会给孩子讲一个关于“善良”的故事。

那个要让丈夫“滚蛋”的大妈，怎么也多日不见过来了呢？在她的“训导”下，说不定，以后再见到她时，她的身边会站着一位“猫爸”。（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