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大地一起成熟，品味秋天的味道

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大地上、天空中、校园里、地铁上，到处都是清爽的感觉。果实挂满果树，白云悬在空中，操场上奔跑着军训的新生，地铁上时常看到笑盈盈的脸。莲蓬终于老了。南方的朋友们，不时邮寄一些水果来，餐桌上开始拥有大地的味道和颜色。金黄的柚子、泛青的香蕉、凉山的糖心苹果。去了一趟郊区。在农业专家的介绍下，看到了杨桃、莲雾，无限生机地生长在大棚里。秋天里，这样的情形还不明显，要是在冬天，屋外的冰雪和大棚内的绿意，构成强烈的反差，果实的动感效应会更强。秋天是值得感恩大地的季节。树上的果实和地里的粮食，共同称颂着秋天的美好。来自别处的鸵鸟和孔雀，也在北方的大地上奔跑着，只是失去了广阔的自由。

每天，照例早餐要吃一些水果，但来自各地朋友邮寄来的水果，好像拼凑着大地伟大的版图。红枣散发着香甜，无花果也是软糯的味道。陕北的酥皮月饼里的核桃仁，藏着黄土地的味道。邮寄小米的作家班同学，有的来自山东，有的来自山西，小米的颜色不一样，让你想起山东土地和山西土地的不同。有时喝一口挂着米油的小米粥，大地的力量就挂满肠胃，想起同学大地一样的脸色，每一个作家，就是每一个地域的农民。每年这些作家朋友都要邮寄来一些小米，我要花费好长时间才能消化完毕。挥笔展毫的书法家，把大地的气色蕴含在笔端，我似乎感到了朋友在大地上闪转腾挪的气势。秋天，大地恢复了阳气，人也就有了精神。经过夏的酷热，步入清凉的秋，北方大地的疏朗，已经变得十分明显了。我默默品尝着各地朋友邮寄来的果实、茶叶，就像鉴赏着各类大地的品质。这一年比较慵懒，只写出一本书，很多朋友不擅文化，我还不好邮寄给他们。朋友向我奉献了大地的味道，我该向他们提供怎样的礼物呢？

倘若再有来生，我一定虚心去做一个真正的农民。躬耕于大地之中，与种子为伍，与大地做伴，与山河为友，感受植物的成长和秋天里的果实。也向更多的朋友奉献我亲手栽植出来的果实。年年有一个收获的秋天，且能分享给更多的朋友，就会体会到做人的幸福了。而我的这一次人生，未必是成功的体贴，却如匆匆的过客。犹如隔靴搔痒的演员，形式上做着富有姿势的表演。倾听不到庄稼拔节的声音、感受不到牲畜的屎尿味和大地丰腴的气息。在戴着面具的城市里，无法和天空自由地对话，无法每日观看着粮食拼命地成长、鸡鸭的嬉戏、牛羊的歌唱。我几次跑到公园里，静坐良久。让泪一点一点无声地在脸颊上流，我想拥大地入怀的样子，我想麦穗贴脸的心动，我也想挂满雨锈的水果悬在树上的诚实感觉。

如今，人生快到了尾声，我遗恨自己的选择，在众人的喧嚣声中，一路随大流地跑着，我远离了大地，不能近距离地每天感受大地的味道。没有亲手采摘、现场食用大地丰厚的赠予，似乎离大地就变得十分遥远了。人在楼房里，就像挂在天空中的电线，又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飞鸟。大地上的风和阳光，以及过往的过往，统统没有入心的感受。虚伪的洁净，让我失去了土地的滋养。在京城的公园里，规矩的一切，没有繁衍出大地的自然。有时，一个人在沉闷的夜里，听歇斯底里的蝉鸣，却看不到蝉儿在哪里；偶尔的蛙鸣，却有着演员般的造作。

我渴望拥有瓦尔登湖畔小木屋一样大地上的小巢，也渴望茶民们唱歌的那块古老茶园，像猴子攀援树木一样地活着，或者靠近蝴蝶喜欢的瀑布。大地上，四处游荡着自由的狗，而不是电梯里肥胖无礼的狗儿们。我希望在田野上的土坷垃里捕捉一只跳跃的蟋蟀，或者在撕裂大地的小溪中摸一条鲜活的小鱼。大地给我生命，我用生命尽情地回应大地的恩情啊！餐桌上洋溢着大地的味道，每一份食物，都是大地打开的书页啊！我疏离着大地上的一切，猜想着大地的颜色、形状、声音和气质，想与远方的朋友一道，成为大地永远的朋友。无论对方是一位作家、律师、公务员、农民、养殖户、流浪汉还是富豪……

有一天，我的灵魂归之于大地，我一定选择一块向阳的山坡，在那里，尽情地享受大地的味道，享受风雨的过往，享受天空的豪迈。扎扎实实做一个与土地为伴的灵魂，才是我最后真正的归宿。（戴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