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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军装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郑 宪     编辑:赵美     2022-11-26 13:03 | |

20世纪70年代初,我读中学时,周围有军干子弟,他们会穿父辈遗下的黄旧军装,一穿,人会焕然一新,本来清俊的更显英姿。那岁月,“到部队”是好出路。

安是其中一个。我们走得近,因为都喜好打乒乓。安不珍惜拥有的,黄军装时穿时不穿。他家住衡山路一大楼内,独门独户。到安的家,我们将厅里两张方桌一拼,中间搁上木板条,一张“乒乓桌”诞生。那天,安的父亲归来,人不是很高,但腰板挺直,穿正式的部队干部军装,特威严,见我们拼桌打球,不高兴。我们同学几个全噤声,随之鼠窜出门。

要好过的人还有阎立,父辈的一身黄旧军装不离身。他有一张端肃的国字脸,鼻梁坚挺,脸颊瘦削,薄唇冷峻,每个字都是标准普通话。我去过他武康大楼的家,一起在阳台上喘着气举杠铃哑铃,比画谁的大臂小臂肌肉凸起度更高。有一次我们言起硝烟,脸赤上火,割袍断义,从此不再交流。

安在毕业半年前去了杭州,成了空军地勤兵。阎立则在一师之长的父亲安排下,入青海一野战部队——他正式穿上军装当兵的年龄:16岁冒头。至于我,即便太想穿上黄军装,却摊上当年父亲“臭老九”一枚等原因,参军成空想。阎立和安,他们在我渴望黄军装的视线里先后消失。

我被分配去了工厂,则又见到一个穿黄军装的人卞。卞也是16岁当兵,我见到他时已逾四十岁,黑脸糙皮,脸颊上皱纹深,像被一刀刀划伤后愈合的疤痕。很少见他穿工装,而是着一套褪色的黄军装,在车间里诲人不倦地找人谈话——他是车间支部副书记。

对卞有传言:他在部队本要再往上升,却因故被谪,团参谋长转业到工厂“降级使用”。离开部队,却挚爱故旧——死黏着那黄军装。一日晚,卞蓦然出现在我工间时阅读一本外国文学作品的车间角落。卞谈话切入点是赞我学习精神可佳,但最后的归结点清晰:工作时间,此“偷窃工时”的行为不被允许。我愤懑,难以辩驳。

几年后,高考恢复的日子,我已成生产能手,在脏乱的高温环境中,十秒不到可热扩一只轴承毛坯。产品圆润,尺寸精确,我却早熄灭读书跃龙门的雄心。卞和他的一身黄军装又踅到我跟前。他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套当年紧俏的高考自学丛书,对我说:“好好考。想想你阿婆,也为你阿爸。”阿婆曾因父亲在运动中受冲击,发病而殁;父亲的问题,当时尚未走出阴暗。

卞还给我派发“高考红利”:“给一个月时间备考,不需上班。但考不上,加班补回来。”说罢离去。

那年春,我还在车间挥汗如雨,一入秋,洗白的衬衫一穿,成了学子。离厂前办手续,有人对我说:去看看卞吧,他生恶病,已在家休养两个月。

我去看卞,和车间另一位与我同样受“高考恩惠”的青工一起。卞在床上,盘腿端坐,黑脸更黑,刀刻的皱纹更深,头发稀落。他依旧穿着一身黄色的薄军装——军装在支撑他余下的威武和自尊。

以后,想念卞时,也会想起少年时的阎立。想他们都是16岁到部队,都对黄军装钟情,一个在未参军前日日穿戴,一个直到生命最后的日子不离身。曾通过一位知情同学打听阎立。被告知:他在野战部队当连长,为救新兵,被手榴弹炸伤,腿瘸了。“他早已转业,在北方一个小城”。

到今日,当年穿黄军装者中,我仅和安尚联系。在上海,隔段时日,我们在一起,挥汗打几局乒乓。(郑 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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