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跑着跑着春天就来了”

所有的花朵都在土地里翻腾着，像一群彩色的兔子一样涌出地面，向一棵棵树爬去，在拥挤的花朵里，还发出吱吱叽叽的叫声，好像因为欢乐过多而发出叫喊。每到春天，我都要做这样的梦，醒来都会莫名地兴奋，很快穿好衣服，开始每日晨跑。

这是早晨的七点半，二月的最后一天，公园的树还是灰扑扑的，但且慢，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些枝条都柔软了一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枝条里流动，那是饱满的汁液正在迅速地把积攒一冬的养分输送。我凑近细看，杏树、美人梅、红叶李的身上鼓出一层暗红的小骨朵，感觉痒痒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也许，今天晚上，我的手臂上也会有东西蠢蠢欲动。

作为一个坚持的跑者，我对四季轮回特别敏感。相对冬季的凛冽和夏季的灼热，我最喜欢早春与秋季。迅疾变化的早春，每天空气都是不同的，吹在脸上的风不再有寒意，而有些许温柔，像一个严厉的父亲，突然看到小女儿咿咿呀呀的样子，脸上顿时松弛下来，有了微微的笑意。柳树是对春风最有感应的，过了春节不久，柳枝就柔软起来，颜色也在逐渐地变化，先是湿润的褐色，再是金黄，在风里柔软地摇动着，让人觉得这柳树一定是个女性呢，那些在风里还黑黑稳稳地站立的悬铃木应该是个男子吧。而那些四季常青的雪松和女贞则是君子，永远有自己的立场与颜色，并不随外界而改变什么。

在早春里跑步，是寂寞的，可能天气还是没有彻底回暖，跑步的人很少，我喜欢这样的空旷的原野，寂寞的小路，只有风与喜鹊陪伴着，我跑起来，那些海棠、蜡梅、雪松、乌桕都迎着我奔过来，然后列队注视我，再微笑着后退，我知道它们都是爱我的，因为我爱它们，我们天天见面，天天打招呼，它们长出了新的枝丫，今年春天花朵稠密或者稀疏，我都知道，并且安慰它们，停下脚步抚摸它们光滑的枝干和刚刚冒出的花骨朵。有一棵杏梅，可能嫁接工人有误，在它身上嫁接了一枝红叶李，花期不同，花朵也不一样，年年春天走到它跟前，都有喜感，我会嘟哝说：“你真好，你们真好。”万物有序，该开花时就开花，把自己生命中最精华的吐露，该凋零就凋零，孤独地站在自己身体里。

春分之后，跑步成了奢侈，满眼杂树吐花，新绿一片，春鸟相逐，一帧一帧画面在眼前流动，世界好像完全成了新的，人的身体也有点飘飘欲仙，满山满坡的花叫叫嚷嚷，世界有一万种响动，一万种变化，眼睛完全不够使，原野上飘荡花朵和新叶的香气清气，鼻子被宠爱。我跑着，总有点惭愧，我的身子是否还能长点什么出来，以配得上这么美好繁华的春天？我的朋友“健美狂”说，跑步可以生长出新的肌肉，甚至脑子里生长出新的神经元，如此说来，跑步的人，更配得上春天呀。

跑到大湖边，微微出汗，坐在石头上，喘着气。一抬头，看到湖边柳烟，鹅黄浅绿，似有若无，如一层轻纱，一阵风就可以吹走。同样是柳树，苏醒的速度也完全不同，有些还是金黄，有的微微黄绿，有的是一层绿雾。就像我永远是个急性子，当不了优雅的淑女。好在村上春树说：跑步是一种修行。只要自己变得优秀了，其他的事情才会跟着好起来，跑步健身也是这样子，跑着跑着春天就来了。（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