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丨文学经典的焕新呈现——在《人生之路》里看到《人生》如何延续到上海

《人生》是路遥的成名作，最早发表在《收获》1982年第三期。小说发表后即风靡全国，被读者誉为“人生答案之书”，在那个文学具有轰动效应的年代影响了一代人。2018年9月，《人生》 又被选入“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有影响力小说”，成为当代文学经典之一。日前，由上海出品、央视播映的电视剧《人生之路》传承原作精神，对原作故事作了符合时代发展逻辑的延伸与拓展，在时代变迁的大背景下，以更新的观念、更广阔的视野反映社会现实与人物命运，并以精品意识悉心打磨，在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上达到了完美统一，其成功经验值得总结。

其一，改编者拓展故事维度，聚焦人物的奋斗史，为该剧赋予了改革开放深入开展以后新的时代内涵。

贾樟柯曾评价路遥的《人生》说：“它让我开始对社会有了新的认识，开始思考我的人生。”当年，很多读者被高加林与刘巧珍的故事打动并受到启迪：人生的好坏不是天生注定，而是由自己的选择决定。至今，《人生》出版已有40年，路遥去世也有31年，当年看《人生》的年轻人已不知不觉进入中年，但他们在经历了岁月的沧桑与人生的风雨之后，再回想起《人生》，仍然会有共鸣；而对于新一代的年轻人来说，身处社会急剧变化并因此带来个体焦虑的当下，看看这个曾经让父辈深深感动的故事，感悟其中的人生哲理，也仍然很有意义。不过，隔了四十年的时空，中国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要改编成电视剧，只有与今天的时代建立起联结，才更有可能与观众产生共鸣，为此需要对原作进行新的诠释、新的拓展与延伸。

路遥曾说过：《人生》的最后一章不是结局。原著结局是高加林回到农村，但这并不表明他从此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是那个时代的路遥只能把他的故事写到这里。而在《人生之路》中，不仅高加林到了上海，就连刘巧珍也来上海闯荡。

导演阎建钢曾说过：改编之后的《人生之路》已经远远超越原本时空的界定，一直把故事空间延展到了今天，我觉得这是富有创造性的一个改变。从目前拍摄完成的这部37集的电视连续剧来看，该剧深入挖掘与传承原作精神，坚守现实主义创作理念，在时代变迁的语境中，开启“人生答案之书”的新篇章，以真实细腻的笔触，将黄土地与柏油路交汇，让剧中人物面临更多选择。与此同时，着力展现高加林、刘巧珍、高双星等新一代农村青年在时代洪流的冲击下，从西北黄土地奔赴东南沿海城市，寻求改变命运的机会、创造新生活的奋斗历程。从中折射出中国人始终秉持的坚韧、勤奋、勇敢和善良的品德，以及自改革开放深入开展以来中国社会的变迁与人的观念的变化，既传承了原作精神，又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如此的焕新呈现，进一步增加了作品的深度与广度。

如果说路遥的小说《人生》比较侧重于社会的不公与主人公的坎坷经历的话，那么，电视剧《人生之路》则侧重写新一代农村青年对命运的挑战、坚持不懈的奋斗以及最终的突围，给人启迪，催人奋进，力求给今天的年轻观众带来直面困难、自强不息的精神力量，这是很有现实针对性，也是很有现实意义的。

该剧还融入了海派文化精神。为保证该剧的“上海质感”，剧组特邀上海编剧洪靖惠参与创作。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此番影视化改编，是在尊重原著小说文脉基础上进行续写，上海的城市精神是“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这就决定了主人公们来到上海后，会谱写美好的人生。可以说，海派文化精神的融入，对该剧弘扬与树立勇于挑战、进取向上的价值观与开明、包容的人生态度，丰富思想内涵，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

其二、立足当下观众的审美需求，在艺术表现上精益求精，具有很强的艺术性与观赏性。

《人生之路》的焕新呈现并达到“三性”统一，除了该剧的立意以外，还得力于艺术表现的有力支撑。剧组在创作过程中树立精品意识，从剧本、导演、表演、制作等多个环节入手，对该剧悉心打造，从而使该剧达到了令人可喜的美学高度，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据制片方透露，筹拍耗时6年，其中大部分时间用于剧本打磨。文学名著如何以影视化的方式呈现，后续的“上海故事”又如何从当代文学经典中延伸，并引起当下观众的共鸣，需要创作者认真思考，付出很大心力。就剧本而言，为了适应观众审美心理的变化，编剧洪靖惠对原小说的情节与故事架构进行了调整。比如，原作中是高加林高中毕业回到村里当上民办小学教师，不久就被村干部高明楼的儿子顶替，于是只能重返土地。而在电视剧中，则是他上大学的名额被高明楼的儿子掉包。高加林当通讯干事这件事原是由公社分管教育的干部马占胜操作的，而在电视剧中，高加林是靠自己的一支笔去了上海。再者，剧本在故事主线外，又增设一条副线，就是高双星顶替高加林上大学，继而又受到良心谴责向高加林坦白，最后考取教师资格证，决定回到家乡重新寻找人生价值。这条副线贯彻始终，增强了剧情的丰富性与吸引力。此外，在该剧拍摄期间，因疫情停拍两个月，但是，虽然摄像机的镜头停了，剧组的创作并没有停。在这两个月中，主创团队又对剧本进行了梳理和完善，从而使剧本质量进一步得到提升。

阎建钢是一位以现实题材见长，创作风格厚重大气、充满人文关怀的导演，曾获飞天奖、金鹰奖，在中国电视50年盛典上获得中国电视剧优秀导演奖。他是《人生》的铁粉，曾经说过自己的生活经历有着高加林的影子。在《人生之路》制作特辑里他还表示，已经为拍摄《人生》做了四十年的准备，从第一次看到《人生》这本书起就开始起意了。在该剧的创作过程中，他倾情投入，精益求精。为了精准把控原著与剧本的立意，完美呈现人物与故事，他在剧本基础上完成了几十万字的导演台本，并根据剧情场景做了大量配图，对剧本进行细致入微的再创作。在他手上，绝不允许路遥的经典被改编拍摄成打着年代剧幌子的偶像剧。

该剧主演是陈晓、李沁，主要配角是张嘉倪、王天辰、林永健等，还有刘威、何赛飞、周野芒、黄梅莹、岳红等出演。从主角到配角，从老戏骨到青年演员，都属于实力派，这就为演好《人生之路》这部属于群像戏的年代剧提供了基本保证。其中最关键的演员是饰演高加林的陈晓与刘巧珍的李沁。阎建钢对陈晓的评价就一句话：陈晓就是高加林。李沁2008年凭薛宝钗一角出圈，直到2017年《白鹿原》的田小娥一角才真正走红。她气质脱俗，但很有可塑性。刘巧珍作为那个年代的农村女性，经历过感情的背叛，生活的挫折，人生遭际令人心酸，但她真诚、善良、坚韧、充满生命力。在《人生之路》中，她不但保留了这些性格特征，还完成了精神蜕变，从土气的乡村姑娘变成了干练的城市女性。李沁的扮相也很到位，她手握锄把，扎着小辫，脸上明显的日照色让人感觉是脸没有洗干净，活脱脱就是一个村姑的形象，一出场就立住了。

此外，作为一部年代剧的大制作，该剧在场景与氛围的营造上也十分精心。2022年，剧组克服疫情等不利因素，辗转上海、陕西等地，进行了长达194天的拍摄。该剧的主要取景地清涧县正是路遥的家乡。剧组还从农户家租了窑洞，专门收了旧衣服、旧家具，修建了一个影视拍摄基地，从而逼真地还原了当年陕北县城与农村的场景。与此同时，剧组深入弄堂交错的上海街头取景，细致地展现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市井气息。这都使得故事发生的环境更具年代感。不仅是上海街头与陕北村落的大环境，剧组在服化道上也下足功夫，剧中的小道具、小细节极尽考究。高加林从读书时的深蓝工装到落榜后不得不回归农村时的粗布麻衣；刘巧珍从两条麻花辫到新潮卷发，再到利落马尾的发型等，都带出了人物遭际的变化与鲜明的时代特征。

路遥的文学经典《人生》出版40余年后终于有了故事新编。时代赋予《人生》新的表达，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上海能够拍出这样一部电视剧精品，反映了上海的视野与实力。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上海吸引着无数的创业者、开拓者、奋斗者，有着说不尽的精彩故事。

期待今后的影视创作者更加真诚、热烈地拥抱生活，拍出更多弘扬时代精神、传递积极向上的人生观、富有上海质感的精品力作；同时，也希望有关部门今后能像扶持《人生之路》的创作一样，继续对上海的影视创作予以大力支持。（赵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