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哪有不奋斗就成功的人生

当中国城市化进程的步伐越来越快，乃至“农民”已经从“身份”转化为“职业”之际，眼下的青年观众如何看待路遥1982年发表的小说《人生》以及近日据此改编的上海出品电视剧《人生之路》？

无论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是21世纪的新时代，人生之路的紧要处，依然还是这三点——择校、择业、择偶。有关人生的选择命题，无论时代背景如何更迭、身处环境是城市还是乡村、面对异性暗生何种情愫……选择时的纠结，感性与理性的抗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还想得的情感，终究是人性千百年来的命运共通——何况《人生之路》绵延至上海之后的故事此时播映，距离《人生》发表也不过40来年。

电视剧《人生之路》当中，有不少当下与当年情感共通、逻辑贯穿的画面。

当下粉丝成团追星，当年，高加林和刘巧珍坐在黄土高坡上翻看《大众电影》——这可算是当时最风靡全国的时尚流行资讯汇集了。此时高加林无意中说巧珍是“村妞”。这两个字烙印在她脑海里，隔天就去镇上烫了个大波浪，坐着拖拉机回村，仍不免以“亮相”的姿态，把拖拉机当成了舞台。她以模特儿的姿态，托了托大波浪，瞥一眼在人群中一起“看热闹”的高加林。这个场面，与当下武康路、安福路“武安古镇”一带，穿着时髦期待路人拍摄的年轻人，并无二致。安福路、武康路口，已经被网民冠之以“咱们村口的热闹大集”。

高加林的人生之路，就是由择校、择业、择偶三个关键点决定。古往今来，历来如此。如果说刘巧珍代表着高加林未进入上海的审美，那么黄亚萍就代表高加林进入上海的审美。有人会问，高加林为什么会到上海呀？看当年——小说里，高加林说过一句：“连联合国我都想去呢！”一个略带清高、傲气的文学青年，向往中国大都市，顺理成章。看如今，有多少文艺青年向往到上海呢？小红书上随便一翻：“上海，真是一个到处都可以出片的城市。”出片，就是指拍好看的照片。对国际大都市的向往，是每一个文学青年——如今是文艺青年的心结。刘巧珍有着质朴纯粹的美；舞蹈演员出身的黄亚萍，则带着大都市文艺气质的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当下所有人的热望。高加林的鱼和熊掌，也是当代文艺青年的鱼和熊掌。

通过高考前往大都市，是凭借个人努力有望达成的目标。这也是如今妈妈“鸡娃”的根本原因。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早就成为所有人的“DNA”，不少如今为人父母者，就是当年的高加林。有当年的高加林，就有当年的刘巧珍。陈世美的故事不过是另一个可能相对恶劣些的版本。刘巧珍也通过自身努力，在大上海站稳了脚跟——虽然，第一步是从背着已故的、与马栓一起生的女儿，到上海一幢洋房里为孤身一人的付家阿婆做保姆开始。上海，确实也是一座由外来建设者共同携手建造的城市，上海人与建设者彼此依存。有着金子一般心的刘巧珍，从付家阿婆身上学到了上海女性的精致、优雅、独立、个性，最终自己创业，从一家面店开始，做成了中央厨房连锁女企业家。改革开放的浪潮，让她和高加林，在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前提下，成就自身。

刘巧珍与黄亚萍，也是高加林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因而，路遥的《人生》有着跨时代的隐喻，在电视剧《人生之路》里，有着符合这个隐喻的延续。黄亚萍有个性，在舞蹈团里仗义执言，导致被贬到道具组去烫衣服。其父激发了她的柔软处，到乡间支教遇到高加林；其母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到国外继续舞蹈生涯……出国后是否还要异地恋，不是绵延至今的选择困境吗？当下年轻人，因为机遇多、选择多，在各个城市乃至各个国家之间流动。甚而，可以在谈恋爱之前就明确我们就是短期玩玩还是长期固定——这是让爱情更容易还是更难？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比当年的选择要多。因而，“双向奔赴”显得弥足珍贵，何谓“奔赴”——因为，远距离。但是，这也好过——当年，要么合，要么分。同样的情感煎熬，在电视剧《人生之路》里依然品味得到。

固然，服装、化妆、道具会让观众更容易有代入感，但是切实打动人心的依然是人的欲望产生与障碍重重之间，激发出的真情实感。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乡村，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城市，但是，所有人面对择校、择业、择偶时的反复思索、细细掂量甚而彻夜难眠、欣喜若狂乃至哀莫大于心死等等的情绪，统统一致。这样的情绪，在小说《人生》里，也在电视剧《人生之路》里。哪有不奋斗，就成功的人生？

借用一句台词：“这个世界没有废物，只有愿意当废物的人。”所有的“择”，其实都是“奋斗”。这应该是对当下年轻人最大的启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