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红菱艳

　　菱角好吃，但红菱茎也可入菜，你知道吗？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打开《词综》，唐代诗人张志和的这首《渔歌子》排位绝对靠前，卷一唐词68首，排第一的是昭宗皇帝，第二李白，第三便是张志和，只要读词，这首绕不过去。

　　绕道《词综》，是想说湖州西塞山。西塞山的鳜鱼确实不同其他地方的，用“肥”来名状，实在精准。在一条大鳜鱼被风卷残云之后，上来一道素菜，只见白盘子里细细的被切成段的茎状植物，颜色淡红又淡绿，或者也可以说不红不绿，配着碧绿的毛豆、鲜红的辣椒提亮。当地朋友说，要考考你们，有谁知道这是什么菜？大家认真起来，左看右看，纷纷摇头，有的拿出手机拍照，说要传给沪上知名美食家考考他。朋友见大家被难倒了，也不再“卖弄”，公布答案：此乃红菱茎。

　　这就是了。湖州湖州，有湖之州，红菱乃水生植物，此地盛产菱角也是知道的，只是没听说过红菱茎能吃。吃过红菱，却没见过红菱生长的样子，补课，马上上网查。网上说红菱主根较弱，长约数尺深入水底泥中，有固定植株、吸收养分的作用，茎蔓为细长铁丝状，完全沉于水中，上有分枝及“须”也能起吸收作用。这盘菜就是长在水下，一般人不曾见过的为红菱的花及果实输送营养的茎，据说应是刚长出来的嫩芽，确实幼嫩无渣，清甜香滑。想到有很多元宝状红艳艳的红菱，被生生切断了营养来源，中断了生长，它们因此而无法来到这个世界，就觉得有点欺负弱小的意思。但再想，或者它们成为果实，就算完成生命过程了？它们也还是盘中餐……就是这样矛盾，一边吃着，一边怜惜着。你看古人也是如此，宋人俞桂作采莲曲“……兀棹歌采菱，袭袭薰风足。芦叶映港清，捉对鸳鸯浴。莲中有苦心，欲折手还曲。折莲恐伤藕，藕断丝难续。”当然这种对物的怜惜也还是映射个人的情感，不能真正地推己及人或更及物。

　　想到了《红楼梦》中的香菱，她就是被中断了原本应该安好的生活。香菱原名甄英莲，出身富贵风流之地姑苏的乡宦家庭，为甄士隐独女，“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被奉若掌上明珠。但不幸发生在她四岁时，那年元宵，甄家下人霍启带她去看灯，一不留神，英莲被拐，从此命运改写，她成了拐子的“女儿”，待长到亭亭少女时，拐子将她一女二卖，先卖冯渊，再卖“丰年好大雪”薛家“呆霸王”薛蟠，薛蟠打死冯渊，夺得英莲进薛家为薛蟠之妾。香菱是薛宝钗为她起的名字。薛蟠那边，香菱受尽凌辱不说，她跟着薛宝钗进大观园，是她悲惨生活中的一点亮色，在此曹雪芹给了她最多的同情，让她遇到大观园里的一众姐妹，让她拜师林黛玉学写诗，让她的诗受众姐妹的首肯和赞美，并成为“海棠诗社”的一员。香菱是“副册”判词中唯一的一位，因为她的出身和结局错位，命运走向折断而成为“苦命人”。

　　绕远了，还说红菱。想知道红菱茎是何时入菜肴名单的，查被林语堂誉为“是中国人生活艺术的袖珍指南”的李渔《闲情偶寄》，没有红菱茎，有与红菱茎一样生长于水中的“莼”：“莼，陆之蕈，水之莼，皆清虚妙物也。予尝以二物作羹，和以蟹之黄，鱼之助，名曰：‘四美羹。’座客食而甘之曰：‘今而后，无下箸处矣！’”红菱茎，应该也是清虚妙物吧。稍晚于李渔的袁枚倒是将“煨鲜菱”录入《随园食单》中：“煨鲜菱，以鸡汤滚之。上时将汤撤去一半。池中现起者才鲜，浮水面者才嫩。加鲜栗、白果煨烂，尤佳，或用糖亦可。作点心亦可。”但亦没有红菱茎入菜。现在有创意融合菜，也是因地制宜的新鲜事物吧。

　　《红菱艳》，和吃食无关而只是名字偶合，讲的是热爱舞蹈的女子得到一双有魔力的红舞鞋，她旋舞终生，再也停不下来，除非生命终结。

　　虽然此红菱非彼红菱，但细品，再细细品，似也有绵长滋味。（朱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