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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 | 孟红娟:儿时度夏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孟红娟     编辑:赵美     2023-06-07 17:12 | |

母鸡带着毛茸茸的小鸡在天井里转悠,奶奶坐在堂前的竹椅上,眯着眼睛犯困,手上的蒲扇不时地轻摇几下。

我和妹妹打开后门,一股热风旋来。我们蹑手蹑脚来到大伯家的葡萄架下,抬头找葡萄,一串,两串,三串,我们数着架子上的葡萄,青绿的葡萄米粒般大小,还不能吃,只能眼馋地放弃。

离开后院,沿着稻田,穿过田塍,我们向后坑溪走去。静默,生长,接受阳光的抚摸,这是稻禾的姿态。溪畔田野的排排电线上,站着一队队整齐的燕子。它们有的盘旋低飞,将新泥啄回家,筑巢;有的将虫子捉回家,哺育乳燕。我们顺手从田塍边拔几根草心,打一个草结,戴在手指上,这是我们与大自然之间的婚约戒指,没有珠光和宝气,逸着淡淡的青草味。

后坑的溪水源自里面村庄的高山。溪坑不宽也不深,每隔一段路,便有一个小水潭,水潭两边砌着鹅卵石,整天湿漉漉的。茂密的水草从鹅卵石缝里伸出来,招摇着蜻蜓和蝴蝶。水潭是我们夏天洗澡和洗衣服的地方。水潭上方是水坝,后坑溪上有数个水坝,白花花的坝水使后坑溪有种沉静中的灵动。遇上汛期,后坑溪水位猛增,使我们常能枕着水声睡觉。

溪岸上栽着两排高大的麻栗树和泡桐树。夏天,麻栗树上栖着拇指指甲大小的麻栗虫,它们背部长着黑褐色的硬壳,飞舞时悄无声息。

“阿姐,我爬上去抓麻栗虫,你托我一把。”妹妹会爬树,我不会。妹妹脱下凉鞋,呸地吐一口口水到掌心,双手摩擦一会儿。我将她托到树上。她双手抓住树干,身子啪啪啪地往上攀,猴子般机灵,爬到半腰处,用手掌轻且快地罩住两只趴着的麻栗虫。然后一扬手,快速地从树上溜下来,穿上凉鞋。

手心里握着麻栗虫,痒痒的。我们飞快地往家里跑。问奶奶要来棉线,用棉线将麻栗虫的细脚牢牢地绑住,往外一扔,麻栗虫飞起来了,但棉线在我们手上,它飞不高,跌到了地上,在原地转圈,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母鸡看到地上的麻栗虫,好奇地去啄。我们提着麻栗虫,看它飞,逗它爬,玩厌了,才解掉手中的棉线,麻栗虫嗡地一声,从天井里飞走了。

傍晚时分,火红的云霞染红了半个天,无数红蜻蜓在空中群舞。我们又穿过田塍小道,来到后坑溪。溪水约膝盖深,在这里洗澡、洗衣,大人不会担心。这时的水潭里总是泡着一头水牛,露出牛头和漆黑的脊背线,嘴里吐着白沫。一群苍蝇停在牛背上,水牛只得不停地用尾巴左右甩动,但密密麻麻的苍蝇总是甩不走,看得人眼睛发酸。

我们走到上游的水潭,水潭边开满了粉紫色的野花,上面栖着身子极细的小蜻蜓,用食指和拇指一捏,就抓住了,蜻蜓的细爪开始乱舞。手指一松,它们就灵敏地飞跑了。我们学牛的样子,将身子泡在水里,双手撑住水中的鹅卵石,双脚在水中乱踢,溅起无数水花,头发上瞬间挂满水珠。我们就这么玩着,泡着,直至双唇发紫、暮色来临。

时间的风从遥远的童年吹来,后坑溪里的风一年年地吹。当我回到老家时,发现风吹跑了它原来的样子,它已经改道贴着山脚走了,那一个个清凉的小水潭随着河道的改造都没了。

现在的孩子都在淋浴房里冲澡,在手机上玩游戏,再也看不见他们跟我们当年那样赤脚跑到溪坑里去泡澡了。(孟红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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