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何婉玲：海上生明月

　　海上生明月的妙处，悠然心会，竟无法言说。

　　每年中秋假期我都会去一趟舟山。舟山岛屿星罗棋布，枸杞岛、花鸟岛、衢山岛、岱山岛、白沙岛……这回去的是虾峙岛。虾峙岛，顾名思义，就是从天空望下来，形似一只大虾的海岛。

　　虾峙岛在舟山群岛南部，距沈家门21.5公里，虾峙岛是个旅游还未全面开发的岛屿，同我一起坐船的多为提着大袋小袋月饼水果回岛的当地居民。

　　岛上私家车极少，回岛的年轻人，先从码头坐一小时的轮船上岸，再转岛上巴士回到海边古老朴素但熟悉的房子里。整座虾峙岛只有两辆出租车，我们在镇上吃完午餐，正巧打到一辆。我问出租车司机，虾峙岛不是渔岛吗？怎么岛上看不到海鲜？司机说，岛上没有需求量啊！渔民出海捕鱼，捕获的鱼直接运到沈家门，哪里会来岛上。

　　难怪，中午在餐馆点菜，厨娘总是强调柜里的黄鱼仅此两条，都是海钓上来的，每天能买到的海鱼有限，想吃海钓来的鱼更得碰运气。

　　在这个本该热闹的节日里，因为游客稀少，这座小岛反倒显得过分安静了。

　　虾峙岛南部的河泥漕渔村，我只找到两家对外营业的餐馆，中秋游人略略多了些，两家餐馆便忙不过来了。怎么办？其中一家直接将我们拒之门外：不烧了，你看看，我们这里都是预约团餐的，临时来的散客，接待不了。

　　于是去了另一家，阿姨一个人忙里忙外。菜烧到半途，煤气没了，只好叫上客人一起出门扛煤气。也有客人实在饿得等不及，直接下厨房抓起一只章鱼，洗净，切段，做起配菜小工，洋葱、大蒜、生姜，一一给阿姨切好，以加快做菜速度。

　　轮到我们，冰柜里已无什么食材，便说，有什么烧什么吧。毕竟是海边，食材新鲜，一碗海鲜面，一份红烧杂鱼，一份爆炒鱿鱼，简单几下料理，就味美嫩鲜。

　　坐在海边吃晚餐，海上的风吹来清凉。在海边过中秋，自然是要看月亮的。奔波的日子里，月饼未必有，但是月亮，一抬头就是了。

　　中秋之夜的月亮，达到一年中最圆融的状态，月光澄澈明亮，把夜晚的海面照得如水银般发亮。海上月光仿若拥有刺人的魔力，那些变幻着、飘移着的白云，无论怎样围拢，怎样进攻，都无法遮蔽掉这轮明月，只能隐于其后或在周边徘徊。

　　不晓得为何，我对岛上明月充满痴迷，似乎只有住在这样的岛上，似乎只有被这样的月光照着，才可以没有俗尘杂念。

　　那轮明月，穿越古今，纵横千里，每每想起，便会在脑中涌起诸多月亮的诗句。可我觉得，无论是孟浩然的“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还是王建的“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都不如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来得雄浑阔大和情意悱恻。

　　海上生明月的妙处，悠然心会，竟无法言说，只能将海上明月的照片发给朋友。

　　光风霁月，相思不能寐。看到美好的景色有人可以分享，分享之后，得到回应，虽然大家天各一方，但仰头望见的却是同一时刻同一轮月，这本身就是一种动人。

　　苏轼在密州写《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苏轼写这首词时，三十九岁，与此时的我差不多同岁。孔子说，四十而不惑，大有道理。到了这个年纪，终于想透彻了，天下事自古难十全，不愿再为名利羁绊，不如挑拣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

　　我尤喜北宋词人晁端礼《行香子》中的“小庭幽槛，菊蕊阑斑。近清宵、月已婵娟。莫思身外，且斗樽前。愿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半阕。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才是人生最值得的追求。（何婉玲 文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