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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复彩:蓝色的江豚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黄复彩     编辑:钱卫     2024-06-19 13:52 | |

屋里悬挂的每条挂饰下都有一只蓝色的江豚布偶。

和悦洲

回到故乡时,已是傍晚。旧居早就不存,共和街64号的废墟上,一个外地的生意人建了一座二层小楼,小楼的门关闭着。我坐在旧居的台阶上,就像当年坐在自家门前。路灯很亮,照着这条熟悉的大街。一弯新月沉到对面的屋顶上。这时,我真的很需要一个朋友,一个旧邻,就一杯清茶,或一杯咖啡,坐在一张方桌前,随便地聊一聊彼此的家庭及当下的生活。

我沿着街道茫然地走着,街道的一处,一片橘红色的灯光吸引了我。门前搭着格子花架,一丛藤状的植物从门楣上披挂下来,几盆紫色的玫瑰,一些小盆的多肉,这小小的庭院有一种独特的情调。我不揣冒昧,敲了敲玻璃门:“可以进来看看吗?”屋里的男人迎上来请我入内。我走进屋里,暖意扑面而来。屋里悬挂着一条条挂饰,每一条挂饰下都吊着一只蓝色的布偶:蓝色的江豚。这些江豚的制作者一定对蓝色情有独钟,否则,不会将这些原本黑色的江豚赋予天空一样的色彩。我禁不住伸手去抚摸它们,音乐钟筒一片叮叮当当,那些蓝色的布偶在头顶悠悠地摆动着,像是浮游在蔚蓝色的天空中。

我接受了主人的馈赠,得到一只蓝色的江豚,回到旅社,早早地进入睡眠。天亮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母亲。母亲说,你要穿暖些。

猛地醒来,黎明中,街道上已有人流涌动。想着刚才的梦,人都说,黎明前的梦是真实的,母亲一定知道我回到了出生地,母子俩在故乡的土地上便有了一番短暂的会见。遂翻身而起,习惯性地想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什么。桌上是那只蓝色的江豚。我捧起那只布偶,认真地看着。我从没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江豚,也是第一次看到江豚微微上翘的嘴角所发出来的微笑,那是江豚从天性中发出来的善良。人类的微笑越来越少,江豚也开始成为江中的珍稀,但它们却在故乡的土地上成群地复活着,用自己的微笑给这个冰冷的世界增加喜感。

家乡的这条鹊江有温暖的水流,宜于江豚的栖息,那时,每当阴雨作变的天气,江面上就会有成群的江豚拱动着。因为它黑色的外表,我们叫它江猪。想起那年母亲说她想吃红烧肉,我便从冰箱中取出冻肉,在冷水中化开,切成麻将牌大小,锅烧热了,肉下到热锅里翻炒至出油,接着倒酱油,但悲剧就在这一刻发生,随着酱油的进入,油珠在锅中爆豆般地溅开,其中的一滴就溅到我掌勺的右手背上,当时似乎并不觉得什么。晚饭后,那手背上就起了一颗蚕豆大的水泡。水泡绿汪汪的,就像一颗绿宝石镶嵌在手背上。第二天,绿宝石碎了,钻心地痛。我赶紧找了张创可贴贴上。又过一天,准备换块创可贴,竟发现烫伤处有了炎症。这时家里来了个客人,见我手上的烫伤,便说,烫伤是不可用创可贴的。

我们在谈论手背上的烫伤,被母亲听到了,母亲说,弄块江猪油抹抹就好了。客人一怔,问什么是江猪油,我解嘲说,这话只有这位老太太能说得出来。母亲的记忆开始衰退,但她对遥远的历史却十分清晰。有时,她似乎一直就生活在年轻的时候。

下午,我特意去了一趟和悦洲的江豚养殖场,似乎是为纪念母子间梦中的一场会见。(黄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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