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又到了吃杏的季节。
母亲爱吃杏。她跟着我定居杭州,尝到许多北方吃不到的新鲜玩意儿,却苦于吃不到好杏。我在网上买过新疆小白杏、河南贵妃杏,她都不太满意。
这也难怪。我们那儿的杏非常好吃,而且便宜。我刚工作那几年,全家都没怎么回过老家。有年暑假我去陕北旅游,在清涧县路遥故居附近,看到有老人拎着小篮沿路卖杏。我试着买了几个尝尝,倒很有家乡的味道。陕北和鲁西北的风土有些相似,连卖杏的老太太都像。可惜旅途漫漫,没法带杏回家和母亲分享。还有一次,小学同学的父亲来杭,共进晚餐时忽然变戏法一般,从裤兜里掏了两个杏出来。其实,并非他特意带来,是临出门前自己吃的,忘记放下了。母亲吃了,赞不绝口。
某一年,老家的朋友寄来一包杏,酸甜多汁,闻着有淡淡异香。但果期就那么几天,吃过想回购,已经下市了。将快递盒上的店铺名拍好照片保存,次年按图索骥,却已查无此杏——互联网上事物的消失,往往比现实中来得更彻底,不留痕迹。
杏的品种极多,有水杏、峪杏、巴旦杏、油杏。麦黄杏成熟最早。中国人讲究不时不食,麦黄杏的名字特别能体现这一点。夏天,小孩子经常聚在一起“斗杏”。胜出者一般是峪杏,握在手中,大如鸡蛋。谁家祭出峪杏,别的小孩立即偃旗息鼓。斗完以后,大家各自吃杏,吃罢再把杏核敲开,挑出仁儿来吃。杏仁有苦有甜,有的还有剧毒。一个调皮的男孩挑衅似的吃了一颗苦杏仁,大家伙儿都以为他马上要死了。过几天,却见他活蹦乱跳地冒出来,毫发无伤。
托朋友小娟的福,母亲连续两年吃到了老家的鲜杏。小娟的爷爷年轻时包下一片荒山,栽花种树。到她爸爸退休,继承下来的已是一座花果山。去年五一长假,我们开车回济南,小娟在临沂老家坐月子,她邀我们顺路去她家参观。车开到导航显示再也没有路了的地方,赫然可见一块巨石,上书“滴水崖”三字,使人联想起“黑木崖”之类世外高人练功的地方。但此地灰扑扑的,几乎寸草不生,怎么看也不像藏着桃源的样子。正当茫然之际,巨石后面转出抱着婴儿的小娟。她引我们向没路的地方开了数百米,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废弃的大坝上开着一蓬蓬芍药,浅红深紫,颤颤巍巍。大坝另一侧洞开着花果山的大门,院内青杏压枝。六月初,我们就吃到了滴水崖捎来的杏。按小娟的介绍,大的是凯特,小的是金太阳。对于杏,母亲倒没有保守主义思想,她的评价是:“大概是引进的新品种吧?没听过,但都很好吃。”(张 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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