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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 | 刘锦涛:蝉音如诉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刘锦涛     编辑:史佳林     2024-08-01 20:30 | |

  七月的某一天晚上,我住乡下。至晚仍热浪滚滚。空调机打不开。于是,开窗。

  风等在窗口,迫不及待地扑了进来。漠然而坐,突然静下心来。远处近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把夜的纯黑稀释成深灰色。

  蝉音随风,向我涌来。

  蝉藏在夜的深处,只闻其声,但我知道鸣蝉的尾巴是撅着的,被两叶对称的翅翼覆盖。这个夜晚,它们正在卖力地、用不歇的吟唱度过最后的、最美好的时光。

  蝉会不会在夜晚鸣叫?朱自清著名散文《荷塘月色》中说:“月光如流水一般……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后来有人质疑,说夜晚的蝉不叫。想想真是可笑。在鸣蝉吟唱的季节里,让质疑的人来乡下住一晚就全明白了。

  汪曾祺有散文《夏天的昆虫》,说蝉大别有三类,一种是“海溜”,最大,色黑,叫声洪亮。这是蝉里的楚霸王,生命力很强。一种是“嘟溜”,体较小,绿色而有点银光,叫声也好听:“嘟溜——嘟溜——嘟溜。”一种叫“叽溜”,最小,暗赭色,也是因其叫声而得名。

  汪的家乡高邮距我的崇明不远,高邮之蝉,或应与崇明之蝉相似吧。

  那个夜晚,听蝉鸣,细分三种蝉的不同叫声。

  “隐了”,其声最细,尚属蝉中童子,细细的长音里有孩童的天真,是撒娇之声,是无赖之声。贴在杨树枝干上的身子,几乎与树皮同色。“隐了”,有一个出世的名字,“隐”便是“了”,却总是心有不甘,于是细声锐气地呐喊。这一喊,又原形毕露,废了一世英名。这是成长的烦恼,长大了,成熟了,自然会明白,隐还是不隐,隐了便了(liao)了。

  “叶斯它”是妖娆的,披一件绿袄,在绿树上搔首弄姿。它知道自己的美,所以顾影自怜,鸣叫起来转转弯弯,仿佛眼前有千百条路,却山重水复,永远到不了想去的远方,因此哀怨,伤心落泪。“叶斯它——”,它的叫声有多重音节,有令人心酸的媚态,真是心比天高,但依然只是一只漂亮的蝉。

  相比之下,大知了叫起来直截了当,了无悬念,是横着嗓子的,如一个莽汉的呼喊,不是鸣叫,是吼,初听,粗且蛮,听久了,便听出了腔调。莽汉打了一天的工,回家了,煮一壶崇明老白酒,猛喝一口,闭着眼睛长叹一声。这一声长叹是劳累后的腰酸,是经年的伤痛,也是痛痛快快地宣泄,好像告诉你,痛就痛吧,酸就酸吧,生活本来就是如此,一杯浊酒,一宿酣睡。

  三种蝉声纠集在一起,仔细分辨,却是各唱其调,不相融合。粗憨,婉转,作态,三种蝉声,各自表达,听者如我,如你,便有各自不同的感觉。蝉鸣仿佛是入世的,之苦,之乐,之恼,尽在声嘶力竭的表达中;也仿佛是出世的,我行我素,旁若无人。

  三种蝉,叫法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一旦被人抓住,顷刻乱了阵脚,歌声失了真情,只能发出短促的悲音,是无可奈何的挣扎之声。

  那个夜晚,我睡在乡下那张老旧的床上,想象那些蝉,在香樟树上,桂花树上,冬青树上,豆梗上——所有隐秘深处,都是它们快乐的家园——自由吟唱,为所欲为。我在绵绵的蝉鸣声里睡去。恍惚中,有一种飘浮感,身轻如羽。摸摸身上,摸摸这具尚有温度的肉身,心里疑惑,不知它打何处来,将往何方。那个夜晚,睡在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村,睡得很沉,忘了失眠,忘了梦游……

  不知何时,蝉声已止。

  不知何时,天已大亮。(刘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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