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坐火车路过安徽蚌埠时,就会想起来那女人和孩子。
那年,我八岁,那是个饥馑年代,经常吃不饱肚子,除了年节,平常吃肉是难以想象的事情。那年冬天,天寒料峭。一个黄昏,我在晚稻收成后的田野上,像只猎狗,找寻着什么,运气好的话,可以碰到野兔什么的。我发现一间草寮里,有两个异乡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比我还小的男孩子,他们坐在稻草上,轻声地说话。我走进了草寮,男孩头大,但瘦弱,衣着单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饥寒交迫的样子,他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女人也脸呈菜色,搂着孩子,对我笑了笑。我知道,他们是异乡人,那年月,总会有些逃荒的人,来到河田镇。好奇心让我和女人攀谈起来,我得知他们果然是从安徽逃荒过来的,淮河大水,淹没了他们的家园,没饭吃,便一路南下,要饭到此地。那时,河田人也贫困,能够给予他们的微乎其微。
同情心好像是天生的,见母子俩饥寒交迫的样子,我心里十分难过。我走出草寮,一路狂奔回家。我偷偷地从阁楼里的一个陶罐里,摸出两个鸡蛋,塞进裤兜里,趁着大人没注意,溜出家门,跑回到田野中的草寮里。我把两个鸡蛋给了女人,女人看着我说:“我不能要。”我把两个鸡蛋塞到她手中,扭头就走了。
母亲发现少了两个鸡蛋,在家里大吵大闹,说就靠家里的母鸡生点蛋,赶集时卖掉,换点油盐,谁没心没肺,偷吃了鸡蛋。父亲和叔叔都说没拿鸡蛋,弟弟也说没有,奶奶更不会偷鸡蛋了。母亲抓住我,气急败坏地问我,是不是你偷了鸡蛋?她打了我一顿之后,我眼泪汪汪地坦白交代。母亲冲出家门,那时天已经黑了,奶奶也跟在她身后。过了好大一阵,母亲和奶奶回家了,她们身后跟着那对母子。女人没有吃掉鸡蛋,而是把鸡蛋还给了母亲,奶奶心善,见不得他人落难,训斥母亲不要对女人发飙,并且把母子带回了家。奶奶收拾了一间空房间,让母子俩住下了。
白天,女人带着孩子挨家挨户去要饭,女人把要到的米饭和地瓜晒干,装进布袋里。晚上,女人帮我做裁缝的叔叔缝补衣服、做新衣服,她会踩缝纫机,手艺也不错。在我们家住了三个多月后,女人带孩子要回老家了,带着两布袋的米饭干和地瓜干,这些是他们一家来年春天的粮食。我和奶奶送母子俩到汽车站,奶奶给他们买了车票,还给了他们一些盘缠。临上车时,女人泣不成声,拉着孩子朝奶奶和我跪下,奶奶扶起了她,我也拉起了孩子。奶奶说,要不是穷,谁会背井离乡。奶奶也流下了眼泪。母子俩上车后,还不停地挥手,她说忘不了我们。
我也没有忘记他们,无法抹去饥馑岁月的记忆。每次我坐火车路过安徽蚌埠时,就会想起来那女人和孩子,他们后来和我没有联系,不过,我心里一直祝福他们,希望他们平安幸福。(李西闽)
新民报系成员|客户端|官方微博|微信矩阵|新民网|广告刊例|战略合作伙伴
北大方正|上海音乐厅|中卫普信|今日头条|钱报网|中国网信网|中国禁毒网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ICP):沪B2-20110022号|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3|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909381
广电节目制作经营许可证:(沪)字第536号|违法与不良信息举报电话15900430043|跟帖评论自律管理承诺书
|沪公网安备 31010602000044号|沪公网安备 31010602000590号|沪公网安备 31010602000579号
新民晚报官方网站 xinmin.cn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