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朱光：雷佳的歌声 “掬”起《时间的诗意》

时间的诗意如水月，心里永留痕，神采难以“掬”——但是，雷佳做到了。著名歌唱家雷佳，日前在东方艺术中心上演了一台名为《时间的诗意》跨界融合诗词作品音乐会。诗歌与音乐，也许是我们能留驻时间与美好的方式。在永恒面前，我们都只是容器。假手艺术，雷佳让时间与美好在东艺的空间里，留存了近2小时；在我们的心田里，留存更久远……

著名剧作家罗怀臻评价道：“雷佳的《时间的诗意》化为观众诗意的时间”——这诗意，既是历朝历代诗人墨客眼中的世界、笔下的波澜，也是当代众多作曲家、艺术家对诗人、诗词、诗意、诗境的诠释和理解。古与今，诗与歌，梦想与现实，理智与情感，通过诗词、歌唱、朗诵、乐曲构成和谐动听的音乐会。古典又现代的交响，使人产生“越古典越现代，越民族越世界，越亲近越悠远的诗意的、丰沛的联想。”他认为：“跨界融合不仅仅指音乐会的形式，也是指雷佳的声乐艺术。兼有歌唱家与学者双重身份的新时代歌者雷佳能自如打通民族、美声、流行唱法，可谓凤毛麟角。”

由李心草担任艺术总监、田沁鑫导演的这台音乐会，铺陈出一条自屈原《离骚》起至毛泽东《沁园春·雪》的“音乐诗词之路”。由此，我们被城市喧嚣埋葬在脑海里的读书声，被清晰地唤起。唤起的不仅仅是那些字字句句，也是青春印记。如不是成人后从事文艺工作，大约在人生中二度温习，要到家中有了读书郎之后……音乐会分为“第一章：天地俯仰”，包含《离骚》《白露》《春夜喜雨》《神情诗》；“第二章：万物生息”，包含《行行重行行》《秦风·蒹葭》《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如果有来生》；“第三章：怀古思今”，包含《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李白二则——静夜思、关山月》《二泉映月》；以及“第四章：家国天下”包含《登幽州台歌》《杜甫三则：春望、登高、旅夜抒怀》乃至最后一曲《沁园春·雪》。其中，出自明确年代的诗人前，会注明“战国”“汉”“先秦”“唐”等。没有注明的，则是现当代作品。

现当代作品中艺术创新力度最大、艺术感染力最强的堪称《二泉映月》。没有人敢于轻易以其他音色去挑战二胡的呜咽——无论从物理还是具有化学反应的艺术情感塑造上，二胡本身就是华彦钧的选择，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丰沛的情感。此番，王健首先填上了词——仿佛是一首叙事长诗，勾勒出阿炳的人生画面：“是何人在黄昏后，身背着琵琶沿街走……淡淡的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一回首，只见月照泸荻洲”。叙事长诗的画面感乃至弦外之音，被雷佳在低吟浅唱中精准呈现，歌词的语言与音韵的喟叹，叠加出情绪起伏的审美境界。“声声犹如松风吼，又似泉水淙淙流”——歌词用来形容《二泉映月》颇妥帖，用来形容雷佳的歌声也很到位。在声音塑造的画面中，二泉映月的景致、《二泉映月》的旋律，乃至艺术家的形象，仿佛层层叠加出有着透视感的画面。这是对中国二胡代表作“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难得的成功案例。本身就能拨动心弦的乐音，被二度转化为叙事、表意的现代诗，三度转化为能唱出来、传出去的歌，三倍动人。

雷佳超越了一般歌者纯纯追求演唱技巧的“歌唱”，而是首先研究透彻诗词的纸面之后、乐音的弓弦之外的情节、情绪与情感，且营造出整体情境，然后，在这个特定情境中，她精准定位出一个“角色”，在诗词乐音以及舞美的整体视觉营造的戏剧中，用声音扮演、塑造这个角色。这样浸润入一个戏剧角色的歌者，在艺术境界的再现能力上呈几何级增长。以《秦风·蒹葭》为例，出自《诗经》的《蒹葭》本义为未成熟的荻和芦苇。而这首诗表现其实是情思。雷佳以一种少女独有的明媚，唱出了光，一扫有些诗词难免的悠远、哀伤、苍凉、无望，可获评“全场最令人身心荡漾”！与之相反，在演绎李白的《关山月》时，她唱出了雄浑、刚毅、凛冽的气概与柔情——刚好诠释了边塞风沙迷、沙场哀怨浓、戎客思归情的关、山、月。与此同时，《关山月》也有古曲，出自汉乐府，乃古琴曲目。原谱后记曰：“此曲指法纯正，音韵和平，乃入门之正路……”故而，此曲也留给古琴足够的时间，展现自唐以来的古朴、浑厚的震颤与回旋。此时，时间被古琴演奏者张萌的指尖控制了长与短，让我们不想自古抵今。

正如吹笛子有换气的“气口”，这台音乐会也有“气口”。上半场，曾在电视剧《觉醒年代》中饰演鲁迅的曹磊，以诗朗诵《行行重行行》，辅以肖淇心的现代舞，展现汉代《古诗十九首》中的这首，别具音韵之外的魅力。下半场的“气口”则是因《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东华帝君一角而闻名的高伟光，朗诵《登幽州台歌》，就四句话，诵读三四遍——每一次的逻辑重音均不同，呈现情感自然不同，颇为考验人……每个“气口”前后，雷佳均换套新礼服登台。难得的是，礼服设计也东西汇融，收腰但宽袖，色泽与乐队后的三幅如活动的古画的屏幕，美好契合。

正如一个演技非凡的演员，可以精准地调动全身任何一块微小的肌肉——但是看起来却是那么自然，仿佛情感之河刚好流淌至此；雷佳对自己与发声相关的身体乃至腔体的掌控能力已入化境。在临近尾声之际，有来自湖南的老乡上台献花，原本没有安排返场曲目的她，清唱了一首《浏阳河》，另熟悉的音调有着时代的节奏，民歌的韵味又传递着时尚的新声……（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