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丨邬峭峰：从电视剧《我是刑警》，看善者之间的对峙

在各种规模的军事冲突中，或者在竞技体育中，敌意的存在是再自然不过的。而在文艺作品中，出现了比上述更为复杂的情状，比如阵营内部成员之间的敌意。近期上演的电视连续剧《我是刑警》便是一例。其中有一种自己人之间的矛盾，原谅我在这里姑且称为善者间的敌意。过去的很长时期内，我们有种文艺模式，是让各个阶级派出代表来开打，一旦同一阵营中产生敌对行为，其中一方势力会以并不光彩的方式，从阵营中被铲除。

而现实生活中，那种非敌人之间的敌意，是常见的人际态度。只不过少见专家就这类课题进行文学和人性层面的解析。创作者亦较少对其有成型的认知。我觉得，如果不以阶级论，去仔细关照这种非敌的人际敌视，既会发现它的普遍性，也会发现它的妖娆面目和丰富层次。在文艺创作中，重视这类关系的客观存在，并有效地加以利用，对探索人性和人际具有积极意义，也将为作品增色。

一般情况下，善者之间的敌视，在其最浅表的层面，会勘察到功利摩擦的痕迹。再稍事细究，又会发现更多的人性发力的记录。原谅我把这种人际（不睦），不是很严谨地称为善者间的敌意。长期以来，这种善者间的敌视，一直被看得较为负面，它们的破坏性常被过度强调。

现在，例外来了。

近期正在播出的电视连续剧《我是刑警》，出现了公安局刑警队正副队长严重不睦，一度形成尖锐的敌视状态。

这种关系中的精彩，企图淋漓尽致地呈现，很难。因为此种桥段中的面纱被撕去后，将出现难得一见的人性活动的剖面，其揭示的犀利性是有些冷酷的。弄不好一个正义的形状会碎裂，且不利于还原人性的复杂内涵。再者，若小鸟点水般地去轻碰，又因过于浅显，让受众对作者解读人生的能力失去信任。

通常，当一个刑队的队副挑战队长的威严时，其行为是不被看好的。一来明显坏了规矩，二来很容易被理解为急不可耐地觊觎权位。面对这种现象，不少人想都不愿多想，就按套路去抨击了。如果把这种现象不慎重地装载在正一号身上，可能会让人物的争议性加大到混乱的程度。这样的话，会有抹黑之嫌。

习惯上，人们确实很少去体会一种苦涩，即一个胆识充沛的干才有力难使并深陷困局的苦涩。如果，其选择苟且或死熬，可能会因对局部安定有益，得到嘉许或撸摸，从而令其进一步以乖相厮混，冲突也得到更彻底的缓和。那么，这种求和，对于一个刑侦团队的代价会是什么呢？对于受害民众的代价会是什么呢？对于整个社会进步的代价会是什么呢？值得探究。《我是刑警》在设计善者敌视的桥段时，是有勇气的，是动用了有新意的笔触的。

在该剧中，编导让队副秦川大声喊出，“我就是想当这个队长，怎么了？”纵观秦川这个杰出的刑警，这样的处理是恰当的、有突破的，从而也是放出异彩的。

敌意，作为一种冲突，在文艺中翻新不易。人，尤其是男人作为一种社会性动物，其动物源性，本就存在着争强的潜意识。也就是在群体生活中，不愿被控制而更愿去控制。当然，在另一方面，人的社会性和理性，决定了人在处理现实关系时，通常还是会对自我能量做出客观评估，对长远得失做出数学权衡，然后朝着趋利避害的大方向去调整。大部分善者间的敌意，都会渐渐转为顺从、忍耐和潜隐，也不排除一方对另一方真的产生了崇敬后，转而臣服。

我以为，别致地构写这类人际敌意，极有机会出彩。但描摹这种关系时，尊重真实，超越平庸、合理逻辑、把握边界，又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这个多元交汇的点上，《我是刑警》表现不俗，有理由赢得关注和激赏。

无独有偶，在索南才让的散文《寒雨的夏天》中，令人惊讶地发现了如下的语句：“父亲本要一笑了之，但我对这个腿短的中年男人的阴险行为很鄙视，狠狠地顶撞了他，我说他是个烂人，咬不动大豆咬燕麦。这下真的惹恼了父亲。”

人们不一定反对揭示血亲关系中长者的丑陋，但人们真还不一定有魄力，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的文字增添魅力。索南才让信手一动，把某种庸常框架撞塌了。本文中，他用词之重之奇绝，让你在短暂犹疑之后，豁然称美。索南才让还原真实的人生印象时，一如勇士策马践踏窠臼。他极有尊严地效忠于真实，字里行间的不凡就这样溢出了。《寒雨的夏天》所提供的阅读冲击，引人站立于轻薄和惯常之上，久久咀嚼；并在丈量一般与优秀之间的距离时，内心难抑波动。

我愿向这个描绘善者间敌意的精彩案例，表达我的钦佩。（邬峭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