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麦香陪伴的年少时光

作为在华北平原长大的人，广袤的麦田就是我们的游戏场。

严冬过后，麦苗们纷纷从沉睡中苏醒，在春风的吹拂下，它们仿佛在一夜间便泛上了青色。这时节，我和兰兰每天放了学都去麦田里挖荠菜。面对翻滚不息的麦浪，我常常停下手上的动作，呆坐着，微笑叹息，此时，一种混杂了土壤与植物新鲜汁液的气息便钻入鼻腔中，由不得我深吸一口气，啊，真好闻呀。

兰兰跑向我，向我展示她收获的荠菜。我却问她：你闻到麦苗的味道了吗？“嗯，跟青草一个味儿。”兰兰漫不经心地说：“混了粪肥的味儿！”我俩一起咯咯傻笑起来。

她总是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从幼儿园到现在，她都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们最喜欢在麦子地里奔跑、打滚，采野菜，逮小昆虫。只是我们的班主任燕老师嫌我俩“上课话太多”，硬生生地把本是同桌的我们分开，但这丝毫不影响友谊，放了学，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只是我呆坐着看麦田的时候较多，而兰兰是实打实地在挖，这样，每次回家时，我的小布口袋里的野菜有一半是兰兰分给我的。

在我们的注视下，过了五月，麦子开始拔节抽穗，沉甸甸的麦穗逐渐垂下头来，向给予其养料的大地致敬，这时我们都很懂事，不再去麦田里打滚，每每走过麦田旁，都能嗅出一种淡淡的焦香，那是饱含营养的麦粒经日光轻轻烘焙后生出的气味。我们开始盼望麦收季的到来。

终于，六月始，田野里处处是忙着收麦的农人，一堆堆的麦秸垛在灼热的日头下泛着金光。农民们将脱穗的麦粒晒在从我们生活的工厂去往市区的马路上，那个年代，鲜少有奔跑的汽车，宽长的马路便成了巨大的晒谷场，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新收割的麦香味。有同学把用新麦磨的面粉烙的千层饼分给我们吃，兰兰边吃边说，这饼的香味里有春天青麦的青涩味。对，我点点头，我对她的话也深信不疑。

有一年麦收季时，学校组织我们学农——也就是去捡麦穗。见农人挥起镰刀“唰”一下，一把麦子便齐刷刷倒伏在地，被切断的麦茬中立刻腾起阵阵麦香，我们都呆住了。趁农人乘凉暂歇的当口，偷偷捡起镰刀，挥向麦丛，但小手抓不住几根麦子，麦秆却因镰刀的冲力而歪倒，镰刀的主人将镰刀夺回去说：小孩子家又不会使劲儿，小心伤着。

说是去捡麦穗，实则，还不是去玩？我们把捡到的麦穗在手掌中搓开，吹掉麦粒表面的硬壳，将麦粒一把扔进嘴里咀嚼，直至嚼出一团面筋，满口是青涩的麦香；用麦秸秆当吸管，吸带来的汽水，然后向小伙伴大声宣告自己的重大发现：汽水有麦香味……平时严厉的燕老师，看着我们这群调皮鬼玩得奇招频出，难得地不再苛责我们顽皮，反倒露出老母亲一般的笑容。

这一晃，已是几十年前的往事。

在我现今生活的沪郊盛产水稻，偶尔见到小麦田，只是一小片。若想看到一望无际的麦海，只有在回北方时。

与我时常梦见兰兰，梦见燕老师一样，曾经陪伴我成长的麦田，也是我记忆中不可磨灭的梦境。在这片梦境里，不可或缺的自然气息便是麦香，它总是随着滚滚麦浪，呼吸一般地传来，令我无法忘怀。（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