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蚕豆鲜香

三月，去苏州探亲。爹爹在饭店订了座招待闺女，问吃啥，我说葱油蚕豆，姆妈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蚕豆，是我家的“春日限定”。哪怕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奶奶（我们称作“亲娘”）也会想方设法地买到原料，晚餐时一大碗碧绿鲜香的“葱油蚕豆”端上桌，马上引来一片欢呼。亲娘善厨，不在于高大上、新奇特，而在于总是能够贴心地调适众口，用平凡的原料让家常菜肴变得好味。冬天煤球炉下的烘山芋、夏天午后的绿豆百合汤，让我们齿颊余香了近乎半个世纪。当然，亲娘的“葱油蚕豆”更是一绝，色香味形俱佳，且永远不会失手。因为我一直在亲娘身边长大，又是个女孩子，所以亲娘给予我的期待或许更加多一些，时常会耐心地传授手艺予我，而“葱油蚕豆”，无疑是我记忆比较深刻的一道菜了。

按照亲娘的说法，“葱油蚕豆”是很见烹饪功底的，从选料到烹制，埋伏着无数个“机关”，稍一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蚕豆须得选本地两节豆，比较糯；炒的时候水和盐都要多加一点，还要加点白砂糖增鲜；焖煮几分钟开锅，撒一把葱花增香。

那天亲娘正巧外出，立志“露一手”的宝贝孙女披挂上阵，心里默念着亲娘教的步骤，但依旧有点手忙脚乱，一阵猛炒之后发现——蚕豆炒得老了，颜色也成了灰绿。硬着头皮端上桌，被我姆妈教导了：蚕豆不能频繁翻炒，锅盖只能掀一次……于是想起亲娘讲的“功底”一说，果然如此啊！

到亲娘八十多岁的时候，刚退休的姆妈接手了家务。到底是耳濡目染久矣，对于亲娘做菜的真谛，姆妈掌握得八九不离十，而且还能频频创新。比如蚕豆。姆妈会在蚕豆大量上市且价钱便宜时，一下子买很多，然后动员全家一起剥豆子。那时候的蚕豆，已经比较老了，姆妈将蚕豆头上的壳掐掉一点，说这样比较容易酥，也会更入味。至于剥好的蚕豆，去壳掰成豆瓣，放入冰箱冷冻，这样过季后亦可以随时吃到。姆妈做的“咸菜豆瓣酥”，是用黄油炒的，再加一丢丢小米辣，被我们誉为“下饭神器”；而“西式奶油蚕豆汤”，则是姆妈使出了做家常西菜的本事，在“奶油蘑菇汤”的基础上做的新尝试，那抹开胃的豆绿色，真的是春天的专属。

两年前，我开始为《食品与生活》杂志写专栏——吐司的1000种做法。春天时，写着稿子，吃着豆子，就会想到用蚕豆与吐司一起捣鼓些新的吃法。那天做了个恰巴塔面包，便切了厚厚的一片，将蚕豆泥涂抹在面包上，撒了些洋葱碎，做成开放式的“洋葱蚕豆泥三明治”，居然有“大牌”的惊艳。之后，再接再厉创制出 “蚕豆奶酪三明治”“蚕豆培根吐司卷”“蚕豆大虾厚吐司”，让我的专栏满溢着盎然春意，变得愈加地活色生香起来，也在无意间初步实现了专栏开设时的初衷——做自己喜欢的海派吐司料理。

嗜爱蚕豆至此，或许，不仅是应季的缘由，更多的是亲情的羁绊吧。“为爱烹饪”，才会在一粒小小的蚕豆上，一代接一代地传递，以此寄托我们全部的思念，寄予我们全部的期许。（李 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