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穿越历史的惊涛骇浪

历史并不如烟。

1822年1月，中国造巨型豪华帆船“泰兴”号，满载乘客2000余人、百万余件青花瓷以及大量丝绸、茶叶等货物，从厦门驶往巴达维亚（雅加达），行驶到爪哇岛海域时不幸触礁沉没，1800余人丧生。这是胜过“泰坦尼克”号的巨大海难。如此重大事件，历史虽有记载，但鲜有人知，也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和鲜活的人事变易。永远的“泰兴”号，是中华民族重大的历史海难，也是古代中华儿女不畏艰险、开放进取、开拓海上丝绸之路的盛举，开展海外贸易的见证。它虽然不幸触礁沉没，但体现着中国人民的博大胸怀与广阔视野，以及前赴后继、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

写过多部长篇小说的资深作家于强以小说为载体，细述了这艘东方“泰坦尼克”号的生死离合，将这件重大历史事件，生动形象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庾信文章老更成”。近年，年过古稀的于强创作力不减，反而愈加旺盛，撰写了《海啸生死情》《爱在上海诺亚方舟》《丝路碧海情》和今天的《泰兴号》等长篇。这些作品都生发于重大现实与历史题材，有真实的社会背景，视野开阔，意义深远。作为小说，需要文学的虚构想象，需要人物、情节和矛盾冲突。只是，以重大现实与历史题材为背景的小说，不能天马行空，任意驰骋，需要对其背景的真实把握，需要对事件本体熟稔于心、深入认知，需要将历史与文学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既需一个严谨学者的求实态度，还需一个才情饱满的作家的艺术构思。当代小说文坛，作家加学者，有此等功力者并不多见，能够撰写面向海内外现实、历史重大题材长篇者，更是少之又少。正因如此，他的这几部小说，在国内外均掀起社会波澜，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创作多部超越国界的重大题材的基础上，他熟练地把握了文史结合的写作方法。与此同时，他为撰写小说《丝路碧海情》，曾经专程去过印尼的爪哇岛、苏门答腊岛、巴厘岛，考察过郑和下西洋的踪迹，对“泰兴”号出事海域岛屿的海情风俗有所了解。他也曾多次赴德化访谈，参观过德化陶瓷博物馆，古瓷窑址和古瓷交易所遗址等，大量阅读了有关德化的历史、瓷器、瓷窑以及其他有关海洋方面的书籍。疫情期间，他居家精心构思，潜心创作，终于完成了《泰兴号》这部长篇小说。

由于“泰兴”号所载青花瓷大多为德化所产，小说便叙述了在德化这块土地上的风情人物及各种社会矛盾纠葛，如藤似蔓地交织在一起：有两个存有世怨的瓷窑主的子女何祖耀与成雅芳深情不移的爱情，也有虎豹关关长女儿宋慧芝对何祖耀真挚的单相思；有南洋奸商苏阿突谋取何家祖传的国宝观音瓷塑，也有领导百姓抗争领袖程洪被县令江老爷无情杀害，其子程剑飞逃亡海外多年，返回德化，力图报仇雪恨并寻找失落的女儿；还有穷书生郑文山带着儿子和养女在街头卖艺，身患绝症而向“批脚”（往返南洋与国内的使差，传递钱与书信）林阿福托付携带子女到南洋投亲……

作者用白描手法，线路清晰地讲述了纷纭的故事，善恶分明地描绘了多个人物。各个环节环环相扣、恰到好处地皴染了闽南地区的风土人情，穿越了历史，回到了清朝道光年代，使读者沉浸其氛围之中，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人间烟火味。细品其味，我们能够感受到中华民族美德：如对爱情的忠贞专一，对强暴的顽强抗争，对朋友的侠义诚信，以及对瓷艺工匠精神的崇奉与坚守……

“泰兴”号是一个大舞台。它不但承载了大量物资，更承载了各界人等。有下南洋的“猪仔”、寻亲者、复仇者，还有情人、僧人、商人和卖艺的童男女；有追求爱情而忍辱负重的女侠，有忠于友情与职守的信使，也有居心叵测的官与贼。五行八作、三教九流集于一船，在船体舞台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大戏。小说在展现人类社会爱与憎、善与恶的同时，更书写了“泰兴”号遭逢海盗与触礁的历程，及其船上各种人物的不同表现与命运。爱恨情仇、生死离别，将这部书的波澜推上了惊涛骇浪。

“泰兴”号遇险的第一波是海盗的袭击，商船危在旦夕，但经船员生死血战，与何祖耀、宋慧芝、程剑飞等人的倾力相助，终于击溃了海盗，使得商船有惊无险。但是，事情并未由此戛然而止。船长从残存的一个海盗嘴里得知另一股海盗在马六甲海峡埋伏，准备打劫“泰兴”号。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导致船长决定改变原定航线。“泰兴”号穿过了盖斯潘海峡，抵达了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之间的贝尔威浅水域。在一阵狂风中，不幸触礁，风吼浪涌，地动山摇，一场旷世未闻的大海难发生了！

“泰兴”号将要沉没之前，人间的爱恨情仇演绎到了极致：游涛蔻船长与大副、二副舍生求死，毅然决然与船只共存亡；程剑飞手刃了江太爷，泪如雨下，接受了卖唱女儿梨花的相认；宋慧芝为相爱的人忍辱历险，为何家夺回了国宝观音瓷塑，获取了何祖耀与她下世为夫妻的许诺；“批脚”林阿福信守承诺，完成了友人交付儿女的嘱托，使他们平安靠岸。何祖耀则历经千难万险，把情人成雅芳送上了“万康号”小船，自己则独自漂浮在茫茫的海面上。眼看阴阳两隔，却幸运地被英国商船“印第安纳”号救起。伟大的“印第安纳”号船长詹姆斯·帕尔，心怀人性之善，坚定地遵循海上航行的公德，宁愿违约交纳巨额罚款，也要救助蒙难众生，体现了超越种族和国界的人间大爱！

一艘沉入海底200年的巨轮，终于在于强的笔下复活了，祖先的灵魂也被他唤醒了！这是史学与文学的有机融合，史学为纲，文学为目，纲举目张，使这段历史浮雕般展现在人世间。作者精巧而逼真的艺术构思与史学的真实严谨得到了体现。作者也将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爱与仁，侠与义，诚与信，通过现实主义的表达方式，流传后世，起到了润物无声的教化作用。在多样的人物、复杂的社会、跌宕的情节中，构筑了一个穿越历史、穿行在惊涛骇浪中，宏大的奋进不息的民族精神载体。（奚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