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发小阿良妙手调琴

中学毕业43年后的第一次同学会，安排在镇上最好的饭店。大厅里有人给钢琴调音，在二百多个钢弦间捣鼓，按键试音，“好了，高音区几个琴键松了”。我发现是发小阿良，他笑说：“业余玩玩。”

四十多年不见，急问别后情况，他说：“我是79级新生，那年是国庆三十周年，学校有隆重的庆祝活动，我主动承担所有班级的黑板报美化和校园的大标语。”“你知道的，我们在中学时，跟金石大师王京簠先生玩美工组。什么美术字没学过！排版美化更是家常便饭……”于是他凭才华留校，入党，作为团委书记，业务专家，一直到退休。阿良进步的每一块砖都是自己垫的。

前阵子见他发朋友圈说：“黄梅天到了，请为爱琴打开空调除湿防霉，今天为KAWAl KU-S1钢琴调律，依据官方的资料，帮助其建立音准曲线。”视频中，一头白发在晃动，一副白手套在忙碌。我蒙圈了！他明明读的是司法专业，干的工作也与吹拉弹唱不搭界吧。但我记得，他父亲是沪东造船厂八级技工，船模制作行家。每年夏天，他父亲会带一艘驱逐舰模型，在河里试航，两岸围满了孩子。看来心灵手巧就是他家的禀赋基因。

再问，原来他有音乐学院的亲戚，有缘结识了一批德艺双馨的教授，陈钢教授指点他读作曲的书籍，上音谭抒真教授手把手教他钢琴调律，教他手工制作27赫兹的钢琴低音缠弦。于是在45岁那年，他陆续考出了国家级调律高级技师（国内百人以内）。2003年他到上音听独唱音乐会，临时客串为台上钢琴调律。后来才知道，郎朗先生是当天的钢琴伴奏。

一个业余爱好者逆袭成了行业大咖。2017年有人请他去浦江镇，那里有一台尘封的立式老钢琴。揭开一看，鼠鸟做窝，琴弦朽落，构件缺失。他发现是百年前的美国“伊巴赫”老琴，当年的名牌。他为此到徐汇图书馆去调阅资料，确定是一百多年前外国传教士带来。再度研究，此琴居然是音板横卧，而不是现代的音板斜放。卡钉特别长（击弦特别有力清脆），19世纪80年代，约翰内斯·伊巴赫钢琴结合了扬科键盘——一种专利设计的键盘，使得演奏者的双手能够驾驭更多的音符。此种构造拥有“扬科击弦机”专利！为了修复古琴，阿良带了5位私淑弟子，专程去了五次，无备件便到上海音乐学院乐器工厂去找，没有的零件自己做，花了两个月，硬是把一台百年名琴恢复了生命。

发小阿良对我说：“上海有十万琴童，钢琴调律是刚需，后续不能缺人，现在上音已设立了调律专业”。如今，退休后的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授业了，总有三五弟子跟随。（辛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