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从“马大哈”到“犯强迫症”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马大哈，但年纪上去了，说自己犯强迫症以缓解有些场合的尴尬，还是时有发生的。

年幼时，被视为马大哈居然还得意过。有一次母亲出门叮嘱我，看好炉子上的蒸蛋，七八分钟后就可以熄火，我当时答应得很快，但一翻起书，就把蒸蛋事忘在了脑后。一直到水蒸干，焦味弥漫进房间时，还悠悠地嘀咕着说，谁家又烧煳了东西。再稍等片刻回神过来，突然想到是自己看管的蒸蛋出了问题，才奔跳着进厨房，蛋、碗和锅子，都妥妥地自洽成一种黑色了。母亲回来一顿指责，说我不止一次烧坏了锅子，做马大哈大概要在小区出名了。我还大言不惭地辩解说，出名好呀，物理学家牛顿把手表当鸡蛋煮，数学家陈景润走路撞到了电线杆，侬儿子呢，蒸蛋蒸坏了几口锅，这都是名人轶事，对不对？侬该为我高兴才是。把我母亲气得够呛。

后来又因为看书，发生过把一个烧水壶烧穿的事，为了避免母亲埋怨，干脆拿自己的零花钱去新买了一个。母亲看见新水壶，知道我又闯祸了，不停地唠叨，说底烧穿了就应该去修理的店铺换一个底，何必买一个全新的？不但做事马大哈，而且用钱大手大脚。当时，我觉得名人轶事那套说辞不够用了，就用老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作借口，也算糊弄过去了。

后来工作、成家，不跟母亲一起住，听不见母亲唠叨了。但马大哈的习性一如既往。坐公交车雨伞落在车上，坐地铁坐了反方向或者坐过站，似乎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后来流行智能手机和微信，有人在朋友圈说下班又坐过站了，甚至是末班地铁还坐反了，我不禁莞尔一笑，大有“吾道不孤”的感觉。更搞笑的一次，去无锡冯其庸学术馆参加为期两天的《红楼梦》学术研讨会，在网上买往返的高铁票，居然买在了同一天。第二天晚上赶到车站，才知手里拿的是前一天晚上的票。

现在说起来，如果生活中发生的粗心、遗忘等马大哈事件，大多是因为我看书的专注、因为写作时思考问题全身心投入所导致的，那么这样的自曝其短，就有点凡尔赛味道了，好像在转弯抹角夸我工作和学习的认真，那倒也未必。

其实，我写作时的粗疏，也或者是语文基础不扎实，常常发现不了文中的错别字，也包括一些不周全的表述，使得发出去的稿子，要反复修改。不管是纸质杂志的编辑还是有些公众号的编辑，常会在收到我稿件后，很快又收到“修改稿”“定稿”“定稿再修改”“最终修改稿”等，有时，我也在想，为何自己粗心大意，不是一次看仔细了，而留下了那么多瑕疵要来再补救。发微信的人，会以自己的手滑来解释各种出错。但我想，这可能是写作者大功告成的一种内心激动，才急于要把文稿跟编辑分享。因为反复打扰编辑，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所以总要说“犯强迫症”来给自己找台阶下。但许多编辑总会鼓励一声说：“哪里哪里，那不正说明你的严谨吗？”我心里一阵感激，但也一阵心酸，因为我知道，如果母亲还在世，她不会宽慰我，只会狠狠骂我马大哈，还会唠叨个不停。母亲在世常说的一句话是，不要嫌我烦，以后再想听我唠叨，也听不到了。（殷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