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赵竺安：阿L的国庆节

一大早，我在桌上插上一面小红旗，静待一位客人来访。

六十多年来，我是如何度过每一年的国庆节？

尽管我记得，利用假期远足，背着行囊行走天下；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精彩的阅兵节目；儿少时跑到外滩，看满街彩灯；参加朋友婚礼，坐在酒席上大快朵颐……但真要让我说出每一年国庆节的相对应活动，我确实无法准确还原，唯一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是国庆节的永恒主题，那触目可见飘扬在每一寸国土上的五星红旗，红焰如火，红似鲜血，红的耀眼，红的闪亮。在这特殊的一天，面对这一抹鲜红，我相信：每个爱国的中国人，心头都会掀起自豪的波澜。

今年国庆，我又该如何度过？

一大早，我在桌上插上一面小红旗，静待一位客人来访。

认识阿L已经很多年了，印象里，这位老兄总是沉默寡言，别人利用疗休养聚在一起打牌，他抽着烟，静静地在旁看着；别人在酒桌上喝得高兴，吆五喝六地开吹，什么出过国倒过煤在俄罗斯贩过皮茄克，他仍然抽着烟，静静地听着……直到有一次，国庆长假后上班，中午之时大家聚一起，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互相说起各自的国庆节目时，有人不经意问阿L，你老兄干什么了？阿L抽一口烟，抬头说，去看战友了。在广西，烈士陵园。这深沉的嗓音和湿润的眼帘，让现场氛围突然遇冷，甚至能够触摸到看不见的沉重。

此时，我才知道阿L当过兵，一个扛过枪、上过战场，从硝烟弥漫中走来的男人，一定是有故事的。

有机会我一定要听听他的故事，而这机会终于在彼此退休后的国庆节这天实现。

阿L出现在我眼前，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他向桌上的红旗敬了一个十分标准、庄重的军礼。

一番倒茶递烟后，我问：你战友的墓在广西？好远。

沉默了一会，阿L看了我一眼，“你还记得发生在40多年前的那场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吗？”

我点头以答，这场战争虽然已很遥远，但对我这年纪的人来说，依稀还是有点印象。在阿L眼里，一场宏大的战争展现出来的，则是局部和细节。他告诉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喝完壮行酒，他和侦察班的兄弟就出发了。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批入越战士，但一路上还是不时有枪炮声响着，作为新兵蛋子，说不害怕是假的，每个人其实内心都忐忑不安。

真正投入战斗，是上级命令侦察班抓一名“舌头”，以问出敌情。那夜，趁着月黑风高，他们摸进森林深处的一个石洞口逮哨兵。抓捕还算顺利，但毕竟都是新兵，没经验，押着俘虏回营时，俘虏突然挣脱了捆绑，大叫大嚷起来。石洞里的敌人闻声出动，尾追而来。班长当即决定，他带领3名战士阻击追敌，其他人押着俘虏撤退。

阿L声音哽咽地说，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留下来阻击，就是把生的希望交给战友。果然，他们撤退的人听到身后响起剧烈的枪声，看到划破夜空的流弹。在赶来接应的战友帮助下，他们完成了任务。

事后，他们回到班长掩护他们撤退的地方，收拾了战友们的残骸。在攻打那座石洞时，他们侦察班主动请战，发疯似地冲锋……当阿L把他的故事说完后，我提了一个问题：一支毫无战争经验的新兵队伍，为何能够取得胜利？阿L说，当你朝夕相处的战友倒下后，你的眼睛就会发红，你就会奋勇杀敌。接着，阿L又说，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官兵一致。我们班长的父亲是一位入越作战的团长，他没有把儿子留在后方。

静默，我和阿L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桌上的五星红旗，我想，今年这个国庆节，我会记得每一个细节。（赵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