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城市

在我所居住的郊区，人行道两侧点缀着一些成熟且叶子已经凋尽的光秃秃的树木。落叶和细枝堵塞了路边的排水沟，频繁的雨水和间歇的狂风一直是今年冬天的常态。我想念太阳。气候变化让我的城市更加热带化、更加潮湿，甚至有时候会引发洪水。但这种变化同样也带来了绿色，让我们的植被在潮湿的环境中也能茁壮成长。

新西兰人因梦想拥有四分之一英亩的房产而闻名。现实却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仍然住在只拥有前花园或后花园的房子里，如果足够幸运，或可兼而有之，也许还有足够的车库空间。我们的街道很宽阔。沿路走几分钟，一排商店、咖啡馆和餐馆就会映入眼帘。晚上出去吃顿饭散散步的感觉真好。奥克兰最好的独立书店之一就在那里。他们知道我的名字，每每有新书出版，他们都给予我很大的支持。我和丈夫都居家工作，我们时常在附近散散步锻炼身体，夏季时我们喜欢坐在屋后平台上，欣赏着大自然中鸟儿们的生活，心中充满了悠闲的愉悦。

我们住在离市中心大约15分钟车程的地方。奥克兰市建在海港上，沿着主街往下走，就是岸边了。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游艇就像白蝴蝶一样点缀着大海，在岛屿和海角之间、在海港大桥下蜿蜒而行。新西兰是一个年轻的国家，历史相对较短。我们建筑的历史极少超过175年。直到最近，公寓楼才开始在城市外围拔地而起。我们最古老的历史建筑是朴素的木制别墅和一些村舍。我们没有那些历经数百年成千上万脚步踩过的鹅卵石铺就或磨损的街道。我们仍然在寻找我们作为一个国家的身份。

我们住的地方既舒适又轻松，就像一件最喜欢的羊毛衫或一双非常合脚的鞋子。我们相互理解（大多数时候），我们知道规则，我们依赖着过去多年的经验，或者依赖多年在这个世界的沉浸，我们在人生旅程中走着最简单的道路。无需太多努力，我们就可以专注于自己的项目，我们无需提出任何难题，也不用改变或挑战我们的观点。也许这些情况让人沉迷，也令人欣慰，但确实也充满了危险。舒适和安逸会导致我们自满和缺乏灵活性。我们认为我们知道我们需要知道的一切，但这种想法毫无裨益，只会让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出现巨大的沟壑。因此，当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艰难险阻时，我们珍惜并拥抱着提供便利的东西、珍惜并拥抱着能减少我们压力、困惑或疑虑的东西，这样我们就别无所求了。但长此以往我们却面临着视野狭小、思维受限、思想保守和无知愚昧的风险。与家人朋友待在一起，在熟悉的地方确实会有安全感。但有时我们应该是陌生人，走出舒适区是进步、是成长、是探索未知世界的唯一途径。

如果我们的人生足够幸运，我们可以去旅行，去看这个令人惊叹、美妙的五光十色的世界，去欣赏自然界的瑰丽景象、建筑艺术的巅峰、人类历史的古迹、我们曲折的过往和辉煌的成就。当我们有不同的东西可以与之相比较时，旅行揭示了我们自己的怪癖和特质的真相。我们明白了，正如哥白尼发现地球不是太阳系中心一样，我们自己的文化也不是所有其他文化围绕的中心。人类丰富多彩而复杂多样，有优点也有缺点，有差异也有相似之处。不同的历史导致了文化、社会习俗和规范发展的不同分支。旅行是一种拓展思维的过程，它让我们变得更好。

当然，我们仍然有可能永远不走出家门，却依然与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保持联系。文字把世界带到了我们面前，向我们介绍了我们可能永远不会遇到的想法、地方和人。有句著名的格言，书可以是窗户和镜子，通向我们后院之外的世界，提供让我们了解差异的细节和信息，或者像一面镜子，向我们反映我们自己的经历，提醒着我们：我们并不孤单，会有解决危机和困境的方法；提醒着我们，尽管有分歧，但我们仍然有许多共同的人类基本需求、挑战和变化。

文学是桥梁。故事是人类的连接器——分享经验、意义和理解的载体。如果没有它，我们就称不上是人类，故事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如果问什么时候需要更多的故事，那就是现在了吧。人们可能会说，并没有新的故事，人类的经验只是重复了长期存在的问题，我们一代又一代地重复着我们的错误，忍受着同样的问题。但每个新一代都需要用当时的语言和描述来看待自己和他人，看待当时世界原本的样子。新的作者可以带来新的视角。新鲜的声音打开了新的大门。即使是陈年故事在再次讲述时也能传递出新的元素。

我们应该时刻意识到，我们的相似之处大于差异，我们必须始终努力填补鸿沟、弥合分歧。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互相学习。当我们无法自己探索世界时，我们需要他人通过文学向我们描绘这个世界。那些其他国家的居民和勇于探索的陌生人；一场使我们在差异之桥中央相遇的对话。我以前从未去过上海。我会以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它，寻找差异和相似之处，热衷于写一个能分享我的理解并在他人中创造新理解的故事。晚上我会在街上漫步吃晚饭吗？散步时又会看到什么？是否有高大的树木从人行道上伸出来呢？海港上有游艇吗？我等不及要知道了。

（新西兰）梅琳达/文  杜海燕/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