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左邻右舍的声与情

母亲说，她不愿再攀爬楼梯了，膝盖嘎嘎作响，每次都负痛回家。于是，我们从4楼搬迁到了城边的一个小院。

这里是农村的自建房，我们购买的这户人家因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而举家外迁。从政府家属区搬到村寨居住，感觉四周都充斥着格格不入。陌生中带着巨大的孤独感。

左邻是有着八口人的大户，兄弟二人各自成家依然住一个屋檐下，两个烟囱表明各起锅灶，每天走过，都听到各家锅碗瓢盆的碰撞之声。一位八旬妇人是他们的老母亲，却有着硬朗的身板，有时会看到她挑水到远处的自留地浇菜，稳健快捷的步伐一点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右舍是四口之家，一个寡母带着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这家人时常大门紧闭，极少出门，遇到也沉默少言，点头匆匆而过。我们刚入住时，他家孩子还是襁褓之婴，不知为何，每到入夜，呱呱叫唤，且持续到半夜。孩子的哭声让我们无法安睡，父亲本来睡眠较浅，如此尤甚。母亲的膝盖不再受累，而父亲的睡眠又成为新的问题。看来，搬家也有风险。

左邻右舍与我们保持谨慎的距离，从不主动串门。父亲爱看药书，喜欢自己鼓捣单方。看到右舍小儿时常夜啼，于是趁机询问缘由。孩子的奶奶说，不知为何，不管吃饱还是饥饿，夜夜如此。父亲猜测是胀气所致，于是将自己知道的单方告知右舍，母亲极力反对：不要乱给人药方，吃好功德无量，吃坏自己遭殃。而父亲依然一意孤行：食疗加手法，有益无害，试试何妨。于是主动上门献计，为此母亲提心吊胆。事情顺着满意的角度发展，孩子哭声渐少。一日，右舍奶奶带着两包糖果登门，一表孩子哭闹扰邻之歉，二是致谢父亲给的单方。父亲推辞不过，欣然收下，母亲悬着的心终得安放。此后，出门相遇，右舍人家总会驻足寒暄几句。

左邻家养有一只公鸡，堪比周扒皮，没到天明，便引颈长鸣，我家小狗黑豆调皮多动，每日听闻左邻公鸡打鸣，竟跟学附和。一鸡一狗，一前一后，鸡鸣长，狗吠短，鸡鸣声高亢，狗吠声低沉，如此竞技，乐此不疲。左邻母亲有一日好奇，问：你家没有养鸡，为何日日有鸡鸣声传出。父亲无奈：都是小狗好奇，拜你家公鸡为师，尾随打鸣。众人皆笑。一墙之隔，鸡狗皆能循音交际，隔空相应，何况人乎。

左邻大妈是种菜能手，各种果蔬，绿叶招展，饱满亮泽。她的秘诀来源于鸡粪。每到成熟，总会送来几把水灵灵的菜蔬，蓬勃充溢。母亲为感谢，会回赠点水果，或者糖食。有时也会特意买点礼物给左右两家。左邻右舍来访，黑豆从最初的叫唤防范到摇尾欢迎。

有天清晨，天未泛白，鞭炮骤响，隐隐有哭声从右舍传出，父亲赶忙起床，告诉我一定是右舍有人故去，让我一起前往。果然，右舍奶奶忽然去世，听说突发疾病，年岁刚过花甲。孩子们因事发突然，乱作一团，父亲连忙安抚，交代如何办理，犹如定海之针。陆续有邻居闻声而至，大家七手八脚为其帮忙。这突发的灾难，也让我们看到了世事无常，人生短暂。母亲感慨：火烧眉毛的急事，还得靠邻里相帮。

如今，我们入住此地已近二十载，昔日陌生的街坊犹如亲戚。送走老人，迎来新生，婚丧嫁娶，平庸日常，我们的生活点滴消融在这里，也灌溉出了属于自己的绿叶繁花。（李俊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