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丨在《乾隆南巡图》里，看到烟火人间

所谓“无图无以立史”，从某种意义上说，《乾隆南巡图》比文字记录直截了当得多, 画面丰沛的冲击感，与文字记录互为补充、互为印证，将证史和补史的作用放大到极致。中国国家博物馆樊祎雯副研究馆员的《风景旧曾谙：〈乾隆南巡图〉里的江南风物》一书，以该图为研究对象，就是要“以图证史”，让当时的场景“活”过来，让尘封的事件“醒”过来，让读者们抓取图里蕴含的有关乾隆王朝政治、文化、经济、民俗、服饰、礼制、官职等方方面面的信息。很明显，樊祎雯首先注意到了《乾隆南巡图》的这种叙事性，所以，她将当年的南巡盛况娓娓道来，让后世观者仿佛可以穿透纸背，“入场”，且“在场”，从而抵达事件的现场，与那时的古人站在一起。

同时，樊祎雯以其独特的女性作者细腻视角，捕捉到了乾隆皇帝作为一个“人”的熹微细节。比如，她敏感地发现《乾隆南巡图》竟然巧妙地把乾隆皇帝的“巡游、写诗、画像”三大爱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同时，她还对大众较为熟悉的电视剧《戏说乾隆》《宰相刘罗锅》《铁齿铜牙纪晓岚》以及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里的奇闻轶事进行了比对和验证，抛出了类似乾隆“奉母南巡”是否另有隐情，是否可以说明他是真正的孝子，以及其与两任皇后的情感是否说明他真的生性风流等话题，读来令人生趣。当然，对于这些问题，樊祎雯自己并没有作答，而是以开放式的设计，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想象空间。通过樊祎雯庖丁解牛般的剖析，一个有别于想象和传说的，更贴近人物原型的乾隆皇帝形象跃然于纸上。

在学界，以往关于《乾隆南巡图》的大部分研究从政治史、经济史的视角，主要围绕康熙、乾隆南巡的主观愿望（如目的）及重要活动（如举措）展开，而对客体（如南巡目的地及其文化渊源）则缺少细致入微的分析考察。

《风景旧曾谙：〈乾隆南巡图〉里的江南风物》一书沿着美术、民俗、服饰、社会学等学科路径，并作富有意义和趣味的延展，针对江南地区人文景观的历史源流进行较为深入、系统的研究。首先，很明显，本书的书名有几分精心设计的情趣，它的指向性非常明确，方向感亦十足，读者们足不出户，便可以顺着“纸上大运河”一路南下，去领略江南风物。如第三四章章名所言，樊祎雯跳出历史学的框架，在本书里对南巡图所做的专题式探讨，对他人的研究是一种非常有益的拓展和补充。特别是在第四章里，她为清朝时苏州、北京的繁盛的文化图景再现了一个“现代沙盘”。书中所收录的各图，是对《乾隆南巡图》的局部精心截取，仿佛是用“显微镜”展开“微观”探析，既考证历史风物，也纤毫毕现地再现、放大生活的情趣。受此书引导，我们穿越时空，徜徉在清朝江南地区的街巷人家，从店铺林立、商贸繁华、人山人海、熙来攘往中，感受国泰民安的景象。

《乾隆南巡图》镌刻了一个朝代的画卷，画里有帝王的乾坤，有他治国的抱负和理想，也有生动活泼的人间烟火……此书让《乾隆南巡图》得到了3D立体式的多维展示，让人可以看到乾坤挪移、风云变幻，看到一个王朝的起落以及整个时代的局限。

总之，以《乾隆南巡图》为代表的这些历史画作，在保存历史形貌的同时，也起到教化之用，不过，既是为了宣教，自然多了几分刻意雕琢。但《风景旧曾谙：〈乾隆南巡图〉里的江南风物》一书跳出包装，跳出刻意的夸大和掩饰，带我们倾听画里画外的弦外之音。翻开书页，茶叶，酒坊，点心铺子……那些隐匿于红尘中的活色生香，似乎跃然于画外，扑面而来。历史被安放在岁月深处，但依然把与现代人有关的，接续出来，在旧与新之间建立起可堪回味的关联。如是观，书名中的“风物”二字，用得再好不过了：既有风景，也有事物；既是山水，也是人文……从画里走出，最终达到烟火人间。（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