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俞果：汪山土库

　　早有听闻，今始亲见。

　　我终于在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区大塘坪乡汪山岗看到了汪山土库。当地人把青砖大瓦房称为“土库”（围屋）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砖木结构建筑群，也称“程家大院”，紧邻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历史上它名声很大，有“江南小朝廷”之誉。却一直被隐蔽、被忽略，鲜为人知。 月色溶溶，瑟瑟风声，静扰一榻琴书，动涵半湖秋水。

　　整个建筑群由25幢青砖大瓦房组成。房子外墙连成一体，起到了围墙的作用，类似于福建的土楼。外墙之内，程氏家族。它始建于清朝道光元年（1821年），主体建筑完成于咸丰元年（1851 年）。历时30年。

　　第一排九幢门房相连，九门代指九房。用现代术语称为“一幢九单元”。用大房、二房、三房依次至九房，作为门幢名称。每幢门房面阔皆一间，进深三四架（椽），天井间隔。天井北檐略高于其他三面，有利于冬暖夏凉。

　　大房的房子最好，纵深为六进半。为何如此？因为礼制规定：正一品七进。大房官序为从一品。故半，不越制。

　　土库有私塾，没有戏台绣楼。这私塾并非程家子弟专用。外姓人，甚至长工佣人小孩也可以读。一旦入读，包住包食，不收分毫。家族之正派、仁义，由此可见一斑。

　　土库内没有一口水井，吃水从外面担入。有巨大的粮仓，挡米的隔板也是一种计量单位，多少隔板代表多少石米。所有房间都不大，窗少，较暗。古人认为暗可聚气。

　　建筑檐口有勾头滴水，整个墙体采用一斗一眠，腰墙是眠砖。在古建工程上，这是空斗墙的砌筑方法。侧砌式叫斗砖，平砌式叫眠砖。这种空心墙体，一轻巧二省料省工三隔热效果好。属于徽派建筑特色，是中国古建的创造发明。

　　汪山土库以祖堂为中心，南北朝向，东西展开，地势前低后高。共有1443间房。通风采光的天井有572个。幢与幢相携，进与进相连，巷与巷相通，巷道相错，宛若迷宫。东西长337米，南北宽180米，占地108亩。祖堂纵深三进，望庐楼在天晴时可遥望庐山，稻花香馆是程家私塾。还有保仁堂、谷贻堂、光裕堂、醉月楼、接官厅等。所有这些都无愧于祖堂门口那副“簪缨世胄、理学名家”的对联。

　　青砖黛瓦，封火山墙。屋脊不外露，椽檐不外翘，讲究“藏风聚气”“引蓄含蔽”。天井四水归堂，墙头瓦筒垒叠。花楼重门，冬暖夏凉。门窗、门台、踏阶、柱基皆为一色的红石。回声巷，下面埋有很多瓦缸，既可听到回声，又可以防火。八尺巷，八尺之宽，方便主人出门时轿子、马车停候门前。

　　土库门前有三排旗杆，旗杆的高度分别为8.8米、9.8米和10.8米。最低的代表举人，中间的表彰进士，最高的则是为这家所出的高品大员所立。程家共出了7位进士，21位举人。

　　汪山土库底蕴深厚。程家“一门三督抚，五里六翰林”，100余位程家子弟遍布清朝各部各省。与林则徐同榜进士的程矞采，历任云贵总督、湖广总督。程焕采曾任江苏巡抚，程懋采曾任安徽浙江巡抚。民国时期，曾任浙江大学校长、四川大学校长的程天放，著名音乐教育家程懋筠，等，皆程门俊彦。

　　程矞采调任广东巡抚，会同两广总督修筑虎门炮台，有功于国。1847年代理云贵总督，后与新任总督林则徐共同安抚保山县汉族与回族人争斗事宜。1850年调任湖广总督。次年太平军起义，他因赴湖南防堵不力被革职留任，以病告假，未获批准。便在衡阳弃印出走，被弹劾充军新疆。1857年6月获释，途经酒泉去世。他履平地而恐，涉风波不疑。一生功名累身，达到了闻雷霆不惊，对青天而惧的境界。

　　民国时，江西省政府下设四个厅，程家后裔占了三个半厅长（女婿为半）。一代名臣曾国藩、帝师翁同龢都曾驻足土库，并留有墨宝。名臣林则徐更是与程家三兄弟关系渊源。

　　一家三兄弟同时出任二品以上的大官，对于大塘坪乡这个小地方来说，可谓一大奇观。就整个中国而言，除帝王将相皇亲国戚受荫庇可能冠盖一家之外，并无特殊背景的程家“三采”能同步顶戴花翎、项挂朝珠，是极为少见的。这一切，归功于他们曾祖父、祖父坚持不懈的耕读之风。仅仅四代人，完成了从世代务农到官宦世家的转变。程家“三采”，盖起了这座闻名遐迩的汪山土库。

　　糅合了皇家宫廷、徽派建筑、苏州园林、赣南围屋、南北民居之精粹的汪山土库，气势伟绝，全国罕见！今天，这里又挂起了“中国府第文化博物馆”的牌子。

　　景区对面的一家餐馆，主人70多岁，程家之后。“文革”前住在土库里。我问她，你们程家后人很多吧？她答，多，世界各地都有。她指着一块牌子叫我看，上面写着：新建汪山土库程氏联谊会联络站。我笑了。汪兄说，我们中午就在联络站吃饭。

　　在朝序爵，在乡序齿。今天，这辈分就是尊严，拥有最高话语权。“新建”之地有历史之旧，“汪山”之名恰如此丰饶。走在程家土库，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俞 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