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分手菜单

女友点了酸甜苦辣四道菜，为三年的恋爱划上了句号。

一位年轻的朋友忽然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说有什么事情吗，怎么想起请我吃饭来了？他说还真有点儿事情，想跟您念叨念叨。

晚上，我如约去了他订好的饭店，是家川菜馆，他已经在桌旁等我呢。落座之后，我问他有什么事，到家里来说不行，非要到这里吃饭时说？

他笑笑，没说话，只给我倒了杯普洱茶。

两碟小菜上来了。我又问他有什么事情，说吧！

他依然笑笑，没说话。

我也笑了，问他：出了什么事呀，这么神秘？还是说不出口？

他这才说道：没什么神秘的，也不是说不出口。待会儿，等菜一上来，不用我说，您自然就会明白了。

我笑他：菜会说话？又自作聪明补充一句，石不可言，花能解语？

他只是咧着嘴笑，不过，是一丝苦笑，嘴咧得像苦瓜。

服务员端着盘子，袅袅婷婷来回走了四趟，菜上齐了。四道菜：酸菜鱼、甜烧白、清炒苦瓜、辣子鸡。

望着这四道菜，我没有动筷子，想着刚才他说的话。

他也望着这四道菜，没有动筷子，然后，又望望我，等着我猜他的谜语。

我一时猜不出他今天跟我打的什么哑谜。

他指着这四盘菜，问我：看出来了吗？

我摇摇头说：不明白！

他说：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菜？

什么菜，我是看得出来的，他的心思，像裹上一层厚茧，我猜不出来。

他进一步启发我：您看看这四道菜都是什么味儿？

这我看得明白，苦辣酸甜呗！

就是嘛，苦辣酸甜！这您还不明白？

我接着摇头说：还真不明白，人这一辈子的日子，过得可不都是苦辣酸甜！

他看我是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叹口气说：这是您这么大岁数的感慨，我们年轻人的苦辣酸甜……

他这一句“年轻人”提醒了我，我打断他的话，立刻说道：我明白了，你的酸甜苦辣，肯定是说自己的恋爱了！我知道，他正在恋爱，热火朝天，谈了小三年，那女的，他带我家来过，挺不错的女孩。莫非他今天是找我来谈谈这三年来马拉松恋爱中的酸甜苦辣？

他说道：这回您说对了。是恋爱，但这恋爱……

他这一转折，让我一惊，忙问：怎么啦？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对我说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也是在这家饭店，他的女友请他吃饭，点的也是这四道菜。吃完这顿饭，没吃完这四道菜，他们三年马拉松的恋爱宣告结束。是女友提出来的，至于什么原因，她没有说，只是说这四道菜她特意点好的，为的是这三年恋爱中的苦辣酸甜各种滋味都有。尽管两人不合适，但三年的恋爱还是要感谢他的。

情人分手，多种多样，相互指责、怒言以对甚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都有，当然，无疾而终、和平分手的居多。买卖不成仁义在，恋人做不成，还可以做朋友嘛。但是，选择这样的方式分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女的，情商足够用，够绝的，怎么想出来的！

就这么完了？我问。

他一摊双手，说：对，完了！

我知道他有些不舍，有些痛苦，便开玩笑对他说：还缺了一道汤！四菜一汤，人家点了四菜，你怎么也该补上一道汤才是！

他一摆手：您别拿我打镲了！当时，我都被这四菜给整蒙了，还能想起什么汤来！

我接着开玩笑：还真得补上一道汤，才算得上完满！

他知道我在开玩笑，也开玩笑地对我说：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多，您说补什么汤合适？

河南糊涂汤怎么样？

他一摆手，说道：糊涂汤不行，是甩手汤！说完他大笑。笑中带几分苦涩。（肖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