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费平：把“春”夹住

撩人的春日里，藕夹子弥漫着肉的脂香，又缠绕着藕的清新。

春节、春日、春色……这撩人的季节里，有一种味道自始至终在我家氤氲着。这味道情意浓浓，这味道丝丝缕缕，这味道慎终追远，这味道享乐天伦。

这味道，不奢靡，也不俭素；不繁盛，也不简约。这味道弥漫着肉的脂香，又缠绕着藕的清新。

不错，这就是我家特有的春味：藕夹子。

从过年前的腊月备年货开始，其他东西可以忽略，藕，绝不可少。它可以和肉圆、蛋饺、走油肉、白斩鸡、酱鸭平起平坐。冬季的藕价格较贵，开春就略微公道。于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家春天吃的藕夹子相对要比过年还要多。

几十年前在父母制作的藕夹子之基因里留存的方法延续至今，春天的藕夹子味道还是那样地纯美，只是在不得马虎的意念下，牢牢掌握着道道工序。春天的莲藕脆嫩，孩提时常拿它当水果吃，是因为父母亲做藕夹子在切好双片藕的时候，乘他们不注意便偷两片解馋。而脆藕煮后与斩细调过味的肉糜混合一起在热油中翻腾之味之形之色，更让人垂涎欲滴。因为，春，是一种淡淡的鲜，淡淡的香，唯有藕的味道才得以绝配。

春天的市场任何食物都可买到，唯独藕夹子难觅。有人说摊头上、饭店里有糯米糖藕，那不可同日而语，其味道里感觉不出“春”。所以，过年烹调的美味佳肴过了元宵节后大都吃厌，而对藕夹子之“春”味一直情有独钟。即使多年后曾经同住棚户区的邻居，也时常来我家蹭这口“春”味，以找回那艰苦年月邻里之间的和睦相处之情，找回品尝藕夹子这一连云港独特风味的难忘时光。

当年父母亲从江苏连云港逃难到上海，定居后他们乡风未改，把老家制作藕夹子这道菜也传带过来了。少年的我耳濡目染，知道了做藕夹子的技艺。

藕夹子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藕片夹肉糜。说是简单，但操作时偷工减料就做不好。记得以前父亲买回肥瘦相间的猪肉在砧板上斩成肉糜要花半天工夫，这样的肉糜吃起来既爽口，又附着藕夹。肉糜在拌作料时要略多放些葱末和黄酒，其口味更浓。另外，藕夹在制作时也很讲究，洗净的藕段去掉两头放在水中煮至七成熟，以增强其韧性。在切藕夹时，第一刀下去不切到底，第二刀再切到底，就成了片夹。藕夹的深浅要看刀工了，太浅，夹肉糜的空间就小；太深，力度不够会断裂。这几道工序不能偷懒，否则是做不好藕夹子的。

父母他们切的藕夹不深不浅且厚薄适中，基本都在藕孔与外径之间相连。夹好肉糜后使每个藕孔都填满，然后放在油锅里用中火煎至两面黄，沥干油后喷上鲜酱油和醋翻炒，待收干汁即可食用，老少皆宜。

母亲在世时我依稀记得她问父亲藕夹子这道菜有什么说法？父亲说是“佳（夹）偶（藕）双成”；他还对我说，我和你妈妈是两片连接在一起的藕夹，你是我们心上的肉，永远把你夹在中间……

可惜，母亲在半个多世纪前的春天离开了我们，父亲也于19年前的春夏之交驾鹤西去。他们走了，却都把“春”的味道留在了我的味蕾上，都把“春”之亲情镌刻于我的心中。

此刻，春光明媚、春意盎然。我正以严谨、虔诚的姿态把“春”夹住，那每一道工序制作的藕夹子之味，是否天国的父母亲也闻到了呢？

（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