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谅：我该怎么称呼您

要到站了，老刘和前边几位乘客打着招呼：“不好意思，请让让。”

有几位避让了，还有一位女士背着他，一动不动。

老刘猜想地铁轮轨的摩擦声太响，人家可能没听见，便提高声调，叫了一声：“美女，您下车吗？”

那女士依然纹丝不动。他又高声一句：“美女！”

女士遽然回首，怒目而视：“你叫谁呀！”老刘愣住了，一时如鲠在喉，满脸不知所措。

老刘定了定心神，又一脸和气，也加添一点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到站了，您不下车吧？”

那女士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有些不情愿地轻缓挪步，让出了尺余空间。

一日，老刘与文友明人晚上散步时，他又禁不住提起，当下对陌生女子不都是这么称呼的吗？

明人也碰到过类似的尴尬。那是好多年前，他在北京出差，向一位遛狗的女孩问路。他先是叫了一声师傅，那女孩不理不睬，那条棕褐色的马尔济斯犬，倒是朝他翻了翻蓝眼珠，三角形的耳朵支棱着。明人遂改口道：“小姐，想问一下，民族大剧院往哪个方向走？”那女孩这回转脸了，但语气犀利如剑：“谁是小姐！你看错人了！”明人有点懵，忽然醒悟，那女孩鼻子里哼哼两声，牵着狗离开了。

“称呼的变化，几十年来确实更替太快，就说美女一词吧，大街小巷，酒肆饭馆，时时可闻，许多女同胞似乎都乐意接纳的。也有不愿领受的。你说的是一例。有次我的一位老同事在居委会叫了一位老阿姨美女，老阿姨带点嘲弄的口吻说，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这么叫，寻我开心呀！”明人道。

“是呀，现在称呼都叫乱了，以前一声同志，或者一声师傅，都解决了。人嘛，本身也得有承受力，叫什么都是一份尊敬，不必过于计较。那天，我在茶吧里，对女店长叫了声大姐，她回我说，我有这么老嘛！我连忙改叫她妹子，她眼珠子又突出了，你是吃我豆腐吧？”老刘感叹道。

他们蹓跶到街心公园门口。夜色和灯光下，一位年轻男子牵着一位小女孩走了过来，用带点徽南口音的普通话问道：“老爷爷，我要到嘉里中心，怎么走？”

老刘来气了：“你叫我们什么？老爷爷？你睁大眼睛再看看！”

年轻男子傻呆了，还是小女孩凑近，乖巧而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老伯伯好！”

老刘默不作声。

明人给他们指了路，他们再三谢谢，走开了。他对还在气头上的老刘说：“你何必为这生这么大气呀！”

老刘说：“我是刚奔五的人，这家伙睁眼瞎呀！”

“人家也是这么一叫，又不会影响你的提拔，我们刚才还在说这个呢，你是不是也蒙圈了？”明人笑道。

老刘顿了顿，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哎，我怎么也犯糊涂了，计较起这称呼来了！”（安 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