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过年的烟火记忆

　　悠悠千百年的传承，才有那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气。

　　初岁元祚，吉日惟良。乃为嘉会，宴此高堂。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清酤盈爵，中坐腾光。珍膳杂遝，充溢圆方。

　　这是三国曹植的《元会》。简单解释就是，正月里头，要在大殿里开庆典，穿华服，饮美酒，吃美食。

　　而今一千八百年过去，我们中国人的新年生活依然如此。

　　最近在北京进修学习，全国各地的同学聚在一起，常会讨论各家过年的方式。当然了，在世界早已变成地球村的今天，中国人的过年方式大体上是一样的，无非各地的口味各有不同罢了。

　　常有同学问我，君天啊，你们上海人现在过年吃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就这一句话，让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几千里外自家的餐桌，那热腾腾的往事烟火里。

　　我小的时候，家就在黄浦江的摆渡口。家里房子不大，但是门口的空间不小。

　　爷爷喜欢在过年的时候做酱油肉和咸鸡，挂在门口屋檐下一排又一排，油亮油亮的。

　　摆渡船来的时候，一排排的自行车和路人经过，对我家的那几排肉指指点点。

　　到了除夕夜的晚上，姑妈、叔叔一起过来吃饭，摆上圆台面几家人坐得满满当当，一面吃饭一面看春晚。这是我最早的年夜饭记忆。

　　热闹、美食、新衣、春晚，还真和曹植的《元会》挺像的。

　　后来，爸爸单位分了房子，我们一家三口搬去了浦西。上海人过黄浦江的方法，也从坐摆渡变成了过大桥。爸妈学会自己烧菜，到了过年的时候，接过了爷爷的锅勺。

　　那时候爸爸总会学一些饭店里的菜，浓油赤酱，新鲜活泼。多年以后，我们这些小字辈还记得，他有一道菜叫“天下第一菜”。就是先把锅巴烧热，然后在上桌的时候，把虾仁炒好搁盘子里，将炸好的锅巴放到虾仁上，最后将滚烫的素菜浇头浇上去，菜在桌子上会发出嗤啦嗤拉的热气声，热闹又好吃。

　　这样的除夕年夜饭，一直到爷爷奶奶去世后才缩小规模。大家族的聚会挪到了元宵节前后的饭店里。

　　随着父母年龄上去，除夕夜的团圆饭也从全部自家烧，变成了买和烧各一半。

　　上海人是很讲究吃的，上海各家老字号有点什么好吃的，向来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所以过年前几天，去各大酒楼转一圈，是老上海人的保留节目。我家老爷子就乐此不疲。

　　德兴馆的焖蹄、八宝辣酱，王宝和的油爆虾，老半斋的肴肉，老大房的酱鸭，大富贵的酱汁肉，新雅的广帮菜，光明邨的各色小炒菜等。这些买东西的地方，以新雅菜馆为中心，一般在半小时的路程。至于甜食点心嘛，八宝饭要买王家沙的，送外地朋友可买高桥松饼，或者红宝石的鲜奶小方和掼奶油。

　　每到小年夜，我都会说买太多了，家里另外还要烧菜，就几个人哪里吃得完？

　　“菜多一点才是过年嘛。”老爷子总是笑嘻嘻地回答。

　　“你网上买东西是你的快乐，他排队买东西是他的快乐。”老妈帮腔这么说。接着大家就会说这次排队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人和事。

　　疫情开始以后，我这一代也学会了烧菜，所以人到中年的我们，开始接过年夜饭的厨房。

　　从互联网上学烧菜买食材，天南地北的亲朋好友互赠特产，老老少少一家团圆，是现在的过年方式。

　　如今我最钟意的菜有两个，一个是“金玉满堂”。虽然只是虾仁鸡蛋饼，但口彩极好。拿几个鸡蛋打成蛋液，放进虾仁搅拌均匀，再略加调味，加上小葱末，放到油锅里煎炸成饼。微熟的时候把蛋饼折叠变成两层的样子，因为厚实的蛋饼口感更佳。翻面油炸成两面金黄即可出锅，油多一点口味更佳。

　　另一个是酸菜鱼，这个菜我是自己做锅底。只要用普通酸菜，加上些许小米椒，加醋和各种调味料即可。鱼块则是巴沙鱼或龙利鱼都可以，另外配上鱼豆腐、蟹肉棒、魔芋结、娃娃菜等配菜，热气腾腾一大锅。

　　我和老婆会提前一个礼拜，根据自家拿手的小菜，老爷子要去买的美食，以及天南地北的朋友送来的年货，研究出一份菜单。

　　到时候，喝着山西大哥送来的汾酒，切着贵州兄弟寄来的腊肉，用网红神器“空气炸锅”倒腾新菜式，就是幸福满满的一大桌。

　　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年夜饭，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看家菜。

　　悠悠千百年的传承，才有那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气。(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