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郎：快了想慢

快和慢，孰好孰坏不能一概而论。

现在不管是闲人还是忙人，都在感叹这日子过得太快了，全民皆欢的春节刚过，转眼就是五一长假，然后半年没了。忙碌的夏季一过就是十一长假，十一过了又是元旦春节。相比我们小时候，日子真叫那个慢啊，有人说由于那时经济拮据，只有满足温饱这一个盼头，过年了才能穿新衣，才能有好吃的。一直盼着过大年，可是那个大年真的很遥远。也有人说由于过去生活单调，所以时间显得慢；现在生活充实，心里的盼头多了，时间的节点多了，日子自然就快了。现在人的平均期望寿命比古人长得多，但是现在的人反而更觉得人生如白驹过隙，古人寿命虽然比今人短，可是日子过得慢，想必对人生的快慢长短的感受和我们相差无几。

快和慢，孰好孰坏不能一概而论，当今世界，科技赋能之下的一切都越变越快，快节奏的生活旋律平添出了多少焦虑的情绪？

杜甫在诗里叹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看如今造房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用古人的眼光看可能像搭积木一样，可是有人觉得还应该快些。听说美国的马斯克捣鼓出了拼装式的房子，还兼有房车功能，迅速完成组装，想搬家马上就能搬家，而且还便宜，可谓价廉物美。然而房子只有居住功能吗？作为建筑的审美功能，可能因为建造速度快而丢失了，它不再是流动的音乐。如果一味追求快，不知道还能留给我们的后代多少建筑拿出来申遗的。

现在的人都想在规定的时间里获取更多的东西，于是一种被誉为“电子榨菜”的音频广为流传，尤其是年轻人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听音频里的故事。我试着旁听了几段，竟然越听越不耐烦。明明是一部耐人寻味的影片，由于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讲完，那讲故事的声音就如打机关枪一样，不仅语速飞快，让听者的思绪跟着它不带喘气地奔跑。一成不变的语速语气语调，好像整篇讲稿只有逗号，没有其他标点符号。有人还告诉我，你听到的可能还是机器人的声音。我无言以对。讲故事和听故事，不仅是故事情节的传递，其中不可或缺的还有通过语气语调的变换达成的情感交流。听故事不仅为了被故事情节吸引，而且希望通过讲述者的再创作，能够获得一种艺术的享受。我们的下一代记忆中还有燕子姐姐娓娓动听讲故事的温馨回忆，当然这需要多一点时间，倘若在艺术领域里也和时间赛跑，长此以往，现在年轻人的下一代还会有语言讲述之美感的回忆吗？

现在一次性的东西多了，原因里面也有一个快。一次性的筷子不算，还有碗碟，这省却了洗刷的时间，但是增加了环保的成本。过去家家户户的柜子里床底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被梳理整齐的材质不一的绳子，有的细一些，有的粗一些，为的是生活中免不了的各种捆扎。那些绳子当然会被反复使用。现在是塑料胶带大行其道，几乎一统天下，拿出来即可用，用完即丢，和现在快捷的生活节奏很搭。装东西基本上是泡沫箱，不怕摔，还保温，装箱拆箱出手快，但是也有烦恼，拆箱时稍有不慎，那漫天飞舞的泡沫塑料粒子却是很难收拾的。还有，现在到菜场买菜再也看不到带篮子的人了，装菜的都是塑料袋，随用随取，免费使用，何等快捷。然而这令人想起了“禁塑令”，越来越多的塑料垃圾未来如何消解，但愿这只是杞人忧天。

现在的床上用品比过去简洁，可是每次起床整理床铺，总发现被套和被芯不和谐了，要拎住四个边角抖落几下才好。这不由得怀念以前的被子，正面是被面子，反面是被夹里，中间是棉花毯，有铜钿人家是丝绵的芯子。这被子是用大号针、大号线将被面、被夹、棉花毯绗缝牢，小时候跟着老人学过绗被头，绗好的被头针脚匀称，松紧一致。这种被子不仅好看，而且盖在身上不会走样，当然它不如现在的被套方便快捷，可以一套了之。

带节奏这个词很传神，现在的人主观上即使想慢也不容易。以前出差很辛苦，苦在路上时间长，现在出差没了交通慢带来的苦，也不见得有交通快带来的乐，因为上海到北京、到广州，到青海、西藏，当天可以一个来回，工作节奏快多了，也是一个累。如今疫情一过，旅游又热起来了，但是当今想“笃悠悠”地玩，也是不以人的意志可以随便转移的。古人交通靠马车、毛驴、小船，现在什么都是高速，真正可以做到一天一世界，大众旅游不断被快捷的交通带节奏，旅游就像一路狂奔，好似在规定的时间里走过路过的地方越多越有成就感。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到处打卡，以打卡为乐，吃饭时拍照片发朋友圈，旅游犹如完成朋友交代的任务。能有这样高效的旅游，当然都拜交通快捷所赐，只是这样的旅游没了休闲的意味，旅游就是赶路，再赶路。于是我们又有点羡慕古人的慢节奏旅游，游山玩水之间，唯有慢了才会生出雅兴。

科技赋能不断提升做事的效率，增加了人们的闲暇时间，但是抬眼望去，将闲暇时间用来看书的很少，用来刷手机的很多。当下和未来，AI技术终将大行其道，人工智能的快捷还将为我们省出很多时间，现在我们经常感叹时间之快，经常自问时间都去哪儿了？也许我们更该问的是时间该到哪儿去？

古往今来各有各的活法，每一种生活节奏都有那个时代的道理。想起小学课本里有一篇课文，说的是下大雨了，大家都在奔跑躲雨，只有一个人在雨中漫步，路人催其快走避雨，那人说急什么，前面不是也在下雨吗？课文讲的是那人的迂腐，现在换个角度去感觉，这里似乎有点老庄哲学的意味。

快了想慢，慢了又想快，其实，时间和生活节奏的快慢，都是个人的主观感受，在迅捷多变的世界里把握好自己的节奏，实在需要理性与辩证的思考。（邬峭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