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戴民：夜市“英雄”

赛跑者冲到终点，无法立刻让自己停下来，这是牛顿定律的生动写照。比如我这个干了许多年刑警的人，即便在外旅游，眼睛犹携着怀疑的目光观察四周，想必也是惯性使然。

十多年前，拉普拉塔河畔，井字形街道花灯多彩，我们一行“驴友”徜徉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夜市。此地盛产羊毛皮货，店家各色皮货琳琅满目，价钱还要比国内便宜很多。

大半辈子起居于“两点一线”生活，平素也懒得陪太太逛商店，日常生活用品购置悉由她一手打理，简简单单的买东西竟成了我的软肋。出访前，太太不担心我在外的安全，却反复叮咛，在外千万勿要买东西，因为每回出访时的“殷勤”都换回“奚落”。记得那次在芝加哥为太太买了一件白色羊绒大衣，大衣肥硕，回家，太太裹于身上活脱脱一个慵懒的北极熊，好生讨来没趣。

我们来到一家私家皮货店，但见游客攒动，围在货架旁争相抚摸柔软的貂皮和精致的皮革，啧啧眼馋间，令人涌起购物的冲动，想必太太在场，定然心花怒放。尽管嗔怪，也甭管太太的嘱咐，为她买一件当地的特产，表达爱意，总是做男人的担待。我特意挑选了一件色调素雅的手工羊毛衫，为太太买东西，重情不重价，何况才两百美金。

出访团里有一位首长，我们都称他“司令”，浓眉大眼，一等一的男人，走到哪里都身板挺直，置身商店不像别人那般放松愉悦，觉得货架上那些五花十色的商品碍眼，杵在一旁，目光仿佛失却了往日检阅部队时才有的神色。

我凑跟前逗他：“司令，不想买点东西送太太？”

“嘿，倒是提醒了我，得买点礼物打点同事。”司令昂起脖子，朝我扫来征询的眼色：“你给参谋参谋，我没买礼品的经验，买啥好呢？”真叫和尚遇见吃素的，彼此同路人，司令一时把我问蒙了。还是随团翻译替我解围，说本地的小件皮革票夹颇有特色，价廉物美，不妨作为礼物送人。

司令连连称好。翻译呼来店主，替客人推荐商品。女店主鼻尖唇厚，一双眉目处在九点一刻，欠身引导客人。皮革票夹柜前，司令也不挑拣，取了一摞票夹，随女店主结账。

眼看买家爽快利落，女店主总算泛起笑意，接过司令递过的几百美金，数了数，返身进入身后一间内室。半晌，女店主匆匆来到柜台，将几张百元美金摊于台面，眼直冲司令，嘴里捣鼓一通西班牙语。司令怔在原地，拿眼望翻译，翻译告诉司令，店主说你这美金是假钞。

司令闻听顿时面色潮红，像是受到羞辱，气不打一处来：“我这美金是打国内银行兑换的，咋能有假？”说罢，欲探身拿钱甄别。

“且慢！”，我下意识按住司令。转身朝翻译努嘴，让他问店主，这钱是否司令当面点给她的？女店主不假思索，点头称是。我说行了，叫翻译告知店主，让她报警。

那女人犹疑片刻，神情尴尬地堆起苦笑，抬起双手，喃喃嗫嚅：“ok，ok!”，满脸猥琐，悻悻收了钱，结账交货。

司令直直看我，我忙说：“司令啊，方才你若用手去甄别钱币，留下你的指纹，事情就说不清啦！”司令恍然而悟。

领队是我单位的顶头上司，一旁冲司令揶揄道：“咋样？我带的兵还中用吧？”我不好意思说道：“都是职业病犯的，惯性使的！”

给太太买的羊毛衫，穿了一回，洗过后，陡然缩了大半，又遭太太瞋目。看来，买不来太太喜欢的东西也是我的“惯性”。（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