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从“花葬”看民族舞剧《红楼梦》的艺术哲思

舞剧近年来频频出现爆款，如2021年由江苏大剧院出品的民族舞剧《红楼梦》日前在沪上演，参加“荷花杯”角逐，依然受到观众的热捧。其中新排的《花葬》一场令人叹为观止。

此版《红楼梦》主要有入府、幻境、含酸、省亲、游园、葬花、元宵、丢玉、冲喜、团圆、花葬和归彼大荒等场次。如果说前面的段落多是用舞蹈来还原《红楼梦》中的经典故事情节，“花葬”则跳出了编创演对生命的思考。这场戏已非简单的情节舞蹈、情绪舞蹈或情境舞蹈，而是蕴含一种艺术的哲思。这是演员跟剧中角色的心灵对话，是观众跟《红楼梦》进行灵魂沟通的重要场次。

当大观园的繁花落去，一众芬芳烟消云散，故事重置，一切归零。舞台后方、侧幕所有的遮挡均已被拆掉，剥去光鲜的外表，舞台前后的道具、灯光等全部“赤裸祼”地出现在观众面前。在一片花海中，错落有致地竖排着十二把高背官帽椅，十二个着素衣披发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上，像雕塑般静默而立。随后她们转身将椅背上的鲜花折下抛弃，又将外衣脱掉。外衣象征着命运的束缚，但脱去外衣，仍无法摆脱命运的枷锁，她们生如夏花般绚烂的青春正被任意地摧残着。她们跌落椅子，以椅子为核心，不断重复着撕扯、呐喊、挣脱、痛哭、颤抖、跌倒、爬起、翻滚、甩发等舞蹈动作。但是无论如何，她们都脱离不了椅子对她们的禁锢。椅子就像是她们的殉道碑，她们的青春和生命都被殉葬于此。这群生活在大观园里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虽说衣食无忧，但被困在大观园里身不由己，她们与命运的抗争是无力且徒劳的，一个个年轻的生命终以悲剧收场。我们仿佛时时闻听她们的悲号和控诉，处处看见她们青春的绽放与盛开、生命的燃烧与凋零，被打开又被打破了。这场戏是青春生命在此刻的绝美释放，既是情绪的割裂，更是情感的升华。

该剧带来的惊喜远不止此。摒弃传统的宝黛钗爱情线，从宝玉的视角来勾连大观园里的十二金钗，塑造了这群活色生香的女子形象，非常契合宝玉“喜聚不喜散”的性格特点。

有故事情节为依托，舞蹈动作就不只是空泛的架势、徒有华丽的动作外形，而变得有滋有味、耐人寻味。在《游园》里，有探春发起海棠诗社，有宝钗扑蝶，湘云醉卧芍药裀，更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鲜趣味，有情节又有相应的舞蹈动作。这些原著中分属不同章回的内容被舞剧巧妙地整合在一起，向观众展示出大观园里的一派生机盎然。

这是一部形式感十足的舞剧，舞美营造出一种镜花水月之感。服饰根据人物的命运、性格个性化定制，云肩设计、刺绣图案、色彩考量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讲究，深富文化内涵。剧中巧妙地将帷幕变成演出的一部分，依次卷起的绿蓝红三重帷幕，就像给观众展开一个由近到远的动态视角，不仅如此，帷幕重叠时，又成为演区分割的有效手段。

透过《红楼梦》里的宝玉，我们与十二金钗同声同泣，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看见的是他们，照见的是我们，梦起梦落又一回。（朱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