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李新章：花老头

小时候，父母忙事业，喜欢把薇往乡下老宅扔，自有爷爷奶奶接手。

薇早产，生出来就娇弱，到3岁仍瘦得肋骨外翻。升小班前的暑假，薇又被扔去老宅。薇胃口不好，却喜欢吃爷爷种的水蜜桃，一天三四个。奶奶说，桃子撑大了薇的胃，不然，之前看到就觉得不舒服的猪蹄炖黄豆，现在却隔三差五地要爷爷炖给她吃。只一个暑假，薇就从“皮包骨”长成微胖妞。偶尔，她也想念在城里打拼的父母，情到深处，会哭闹。每当这时，奶奶总冲爷爷说：“侬花花伊吧。”在家乡，“花花伊”就是逗她乐的意思。爷爷也真听话，做个竹蜻蜓，折只纸蝴蝶，学个阿牛叫……分分钟就能把薇“花”乐了。久而久之，薇叫他“花老头”了。

薇大学毕业后，执意要去欧洲某国留学。临行前，特意回到老宅，与爷爷奶奶暂别。关于孙女远赴欧洲之事，两老是不乐意的。为此，奶奶常常抹眼泪，说，一个小姑娘，只身闯欧洲，叫我怎放心得下。所以，当孙女正式与两老吃暂别饭时，奶奶依旧红着眼，花老头则竖起一张老脸，偶尔给薇挟菜，一句话没说。薇也想跟老人谈她的理想，谈留学的好处，谈她的人生规划等。可她知道，谈这些，老人可能听不懂，也不想听。

曾听奶奶说，花老头年轻时是农技员，薇小时候吃的水蜜桃，就是他研究出来的稀有品种，桃子不仅甜，还自带淡淡奶油香。谈恋爱时，他几乎天天送她月季花，终于打动她的芳心，后来才知，这些花都是他的研究成果，是他亲手种出来的。

薇想，她即将就读的大学不是到处开着鲜花吗？她打开手机里学校的资料图说，爷爷奶奶你们看，我将去上学的那所学校的墙壁上、屋檐下、花园的围栏上都开满了各种鲜花，紫色的月季，深红的玫瑰，浅黄色的蔷薇……

花老头仍生着薇的气，他继续啧着酒盅，就是不愿看一眼孙女手机里满屏的鲜花。薇哽咽着说，花老头，你就看一眼这些蔷薇花吧，蔷薇的薇，是你孙女薇的薇呀。花老头，小时候，你一花我我就乐，现在，轮到我花你了，你却不乐。

两年不到点，薇学成回国。薇想，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两老，亲手送上她从异国他乡带回的礼物。打电话过去，是奶奶接听的，奶奶说，花老头还在生你的气呢，他说，先不让你回来，且神秘兮兮地说，等他准备好了，才答应让你回来。

薇有点失望，脑海里却满是花老头的影子。念小学时，老师交给每位同学一棵月季花小苗，看谁能让它开出鲜花。她只养了十多天，小苗的叶子就泛黄了。花老头教她，要“干透浇透”，要通风，要晒太阳，终于让它起死回生。

这一年的“五一”节前夕，奶奶打来电话，说花老头正式邀请她在小长假回来一聚，还悄悄告诉她，老家伙为她精心准备了猪蹄炖黄豆。

5月1日，当薇开着汽车拐进老宅的那一刻，她看见菜园地的围栏上，开满了成百上千的月季花，组成了一面五彩缤纷的花墙。其中不乏稀有的“欧月”品种，红的是“天方夜谭”，粉的是“法国莫奈”，紫的是“荷兰夜莺”，黄的是“卡特琳娜”……对面小屋的墙上，爬满了蔷薇，如紫色的笔，写满了薇的名字。

薇的眼睛模糊了，她知道，为了这个美丽的惊喜，花老头足足准备了两年。（李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