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慈善超市 香飘海上

直播结束。

白手帕甩甩，变出一枝红玫瑰，魔术师手持玫瑰，脱帽致谢。

谢谁？直播间里慷慨义拍的粉丝们。

27岁的冯思维，外滩慈善超市店小二，结束一场直播义卖，若不送个彩蛋，岂非浪费了曾经职业魔术师的好手艺？即便天生听障，听不见掌声，那又何妨？

福州路上，上海书城对面，就是外滩街道慈善超市，很特别的百货小店。

9月10日，2023年“上海慈善周”落幕。20年来，上海慈善超市萌芽壮大。迄今，全市232家慈善超市实现街镇全覆盖。一个闹市里的慈善超市，究竟如何运行？看看就知道了。

图说：慈善义卖吸引了不少市民前来 新民晚报记者 周馨/摄（下同）

小伙伴

白墙上，两幅画，一幅水彩画，一幅钢笔画。

水彩画，一只花篮，各色小花静静地开。

钢笔画，黑白色调，几何图形，简洁明快。

两幅画，都是瘦瘦画的。

瘦瘦，一个可爱的胖姑娘，美校毕业。2020年外滩慈善超市开张后，瘦瘦就在店里收银。她的腿脚不太灵便。收银，可以胜任。

在这里，支付无障碍。现金、支付宝、微信……都行，老年顾客最爱的支付方式，还是现金。

刚开始，“Z世代”青年瘦瘦不习惯说“现金、人民币”，习惯说“实体钱”，听得老人家们一愣一愣的，闹了笑话。慢慢地，现金、钞票、人民币，在小小收银台上，瘦瘦的常用词汇变成了服务标准用语。

看见老人们无障碍支付，瘦瘦也乐在其中。慈善超市的工作经历，让瘦瘦见了不少人和事，开了眼界。不过，她的理想，还是成为一名画家。有了阅历，才更可能成为好画家。今年头上，瘦瘦要离开了，留下点什么纪念呢？画画吧。

白墙上，两幅画，很耐看。客人看了都要问，谁画的？

店长黄老师会说，阿拉小伙伴画的，灵吧！

瘦瘦离开了，两个胖胖还在。冯思维和张熠晨，两个胖弟弟，一对好搭档。

小张比小冯小一岁，26岁，从小患有唐氏综合征，比较轻微。小冯，听力障碍，曾经的魔术师，如今慈善超市网上直播间的销售主力。

他们先天障碍，如何在慈善超市做店小二？我请他们讲讲自己的故事。

这场对话，方式有点特别。小冯主讲，小张做翻译。他们面前放着手机，打开App，语音即时转文字。我问一句，小冯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很快明白了，继续对话，他口齿不太清楚，但听得八九不离十，加上小张随时插话翻译，两个小伙伴的从业故事就此徐徐展开。

小张的第一份工作，就在慈善超市。不过，不是在黄浦外滩，是在静安大宁，当时，黄老师在大宁慈善超市担任店长。

就像所有的唐氏综合征患者一样，当时21岁的小张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有意思的是，在大宁慈善超市，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对话，他就语出惊人，让黄老师竖起了大拇指。

黄老师问：“你出来工作，妈妈放心吗？”

小张大声说：“我去哪里，妈妈都放心！”

好自信！就这样，小张有了第一份工作。

2020年1月，外滩慈善超市开张。黄老师来做店长，小张就一起来了，主要负责店里的线上销售。3年后，他等来了搭档小冯。慈善超市，除了线下销售，也有线上销售。今年4月，小冯和小张，就成了直播间的好搭档。

大约是小冯一两岁的时候，家人发现他听不见。看了两家医院，原来天生听障。医生辅导他学说话，虽然一直吐字不太清晰，但终究还是学会了。

10岁那年，爸爸单位对面来了家魔术团，爸爸让他去学魔术，一学就是14年。后来，看魔术的人越来越少，魔术师小冯离开了魔术团，先后做了3份工作，不开心。为啥呢？因为，听障。

在公司里，节奏很快，他要听明白别人的话，需要通过手机App将语音转换成文字，别人等不及，沟通成本太高，实在适应不了。

“慈善超市不一样，大家都不着急，有耐心，慢点，没关系的！”小冯说话的时候，左耳挂着助听器，眼前放着手机，眼睛亮亮的，他是真开心。

从4月到上周，他和小张开了8次直播，每次平均销售额2000—2500元，最多的一次达到7000元。每次直播前，这对搭档都要做很多准备，货品、背景板、小道具，一样样安顿好。

直播间里，小冯的口头禅可不是“Oh,my god”，而是“你们都听懂了吗？”

粉丝们纷纷表示，懂了懂了。

实在听不懂的时候，没事儿，小张在一旁翻译呢，平时不爱说话的小张，这时候翻译很积极。

每次完成直播，黄老师都会说，非常好，非常好！

可是，小冯不太满意。他说，直播销售，就是网上义卖，有更多人关注，效果才会好。怎么才能让更多人进入直播间呢？小冯拍拍自己的肩膀，多努力多努力，粉丝们喜欢了，就会来更多人。

图说：孩子们也参与到爱心义卖活动中

客人们

外滩，比邻而立。南京路，近在咫尺。

这家开在闹市的慈善超市，吸引来什么样的客人，他们喜欢买什么东西，怎样才能让客人常来常新？

200平方米的店面，整洁有序，不同区域，不同货品。左手边，服装区，外套、裙装，都是企业或个人捐赠的品牌货；中间，各类文创产品，一块块手工香皂，出自黄浦区“阳光之家”残障人士之手；右手边，货架上摆满陶瓷器皿，均由一家外贸公司捐赠……一路看下来，琳琅满目，都是好东西，关键是——物美价廉，价格通常只有市场价的两三成。

环境舒适，东西好，来消费就是献爱心，就冲这3点，回头客常常来。

9月，开学季。超市里的义卖物品，也很有季节特色，今年主打Hello Kitty。进了店门，对面货架上，十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摆着一只别致的Hello Kitty造型背包，单肩的，双肩的，颜色百变，设计各有特色。

“都好看，眼花缭乱，选哪只呢？真是困难啊！”此时此刻，这是市民王阿姨的真心话。

Hello Kitty，王阿姨是选给自己用的。女儿快大学毕业了，不是小丫头了，兴趣不在玩偶上。自己小时候没玩过，如今年过花甲，Hello Kitty，正好用！正品，价钱还便宜，小的49元，大的69元，到底选哪只呢？

挑来挑去，最后，王阿姨选了一只单肩小包，粉色肩带，照照镜子，年轻又时髦，结了账，高高兴兴去逛南京路了。

盛老伯买了3双小袜子，给小孙子。小孙子28个月大，今年上了托班，托班是公办的，学费便宜离家近。一早送宝宝去托班，盛老伯顺路来逛逛。小孙子长得快，过一阵子衣服鞋袜就小了，得买新的。小袜子多买几双，家里电动玩具多，电池也用得快，也要多买点，电池1元1只，就买100只吧。

陈先生买点什么？一款桌旗，1米长、20厘米宽，白色亚麻材质，中间一段黑色提花。他拿着桌旗，在超市里的方桌上比画了几下，闭上眼睛想象摆在家里餐桌上的模样，不错。质地、样式都满意，价格嘛，19元，买了！

这一天，从早上9:30开门，没过多久，就来了十多名顾客，大多都是回头客，首选生活用品。材质、款式、价格，都是重点。

常常来逛慈善超市的老客人们，特色很鲜明。六七十岁了，喜欢Hello Kitty，喜欢桌旗。他们爱家人，很顾家。有品质的生活，他们喜欢，时髦的小袜子、小玩具，他们也喜欢。

进店逛逛的，有老客人，也有走过路过的散客，只要买过一次，不少人就成了回头客。有一个常客，网名叫“飘飘洒洒”，家住辽宁沈阳。每次慈善超市直播，她都会出现在直播间买些东西。两三年前，她来上海旅游，逛了书城，一眼看见马路对面的慈善超市，进来看看，就成了网购常客。

迄今，若论空间距离，“飘飘洒洒”是距离外滩慈善超市最远的常客，更多客人分布在长三角。每次直播时，小冯都会跟客人们先说清楚，捐赠类货品满99元长三角包邮，满199元全国包邮；寄售类货品需要客人另付邮费。

直播间下单后，东西要准确无误寄到客人手上。小张很细心，发出的几千件东西，没出过问题。无论是线下还是线上，诚信经营，服务到位，都是留住回头客的关键。这一点，小冯和小张，牢记在心。打过几回交道，客人们认准了这两个店小二，人实在，东西好，何况，买东西就是献爱心，那就常常来。

图说：慈善义卖吸引了不少市民前来

咖啡机

眼下，慈善超市里，急需一样东西。啥？咖啡机。

在这里，咖啡机不只是咖啡机，是公益，也是梦想。

2020年1月，经过半年改造升级，全新的外滩街道慈善超市开张啦。外滩街道无偿提供店面，中国首家O2O慈善商店“善淘网”负责运营，汇集社会捐助、出售捐赠物资、回笼资金，专项用于帮困救助。独特的地理位置，更决定了这家闹市里的慈善超市大有可为。

如何大有可为？“起码，有四大功能。”外滩街道服务办主任王舒逢人就要做广告。

第一，提供志愿服务。身处闹市，楼宇众多，慈善超市为社区单位、企业白领、社区居民搭建志愿服务平台，招募志愿服务者，让公益成为街区新时尚。

第二，开展帮困救助。超市里有面“心愿墙”，社区困难家庭需要啥，“心愿卡片”贴上墙，爱心企业和社会人士定期帮助实现“微心愿”，让公益温暖人心。

第三，助力残疾人就业。这家超市也是黄浦区残疾人就业实训基地，提供培训机会和就业岗位；同时，出售残障人士手工制品，让公益播撒获得感、成就感。

第四，实现精准援建。超市里，就有对口云南孟连县的援建项目。超市一角，落地窗旁，两三只圆角沙发，配一台专用咖啡机，现磨现售，客人们买杯咖啡，随手公益就为云南人民献了爱心。

这四大功能，已经或正在实现。未来，闹市里的慈善超市，还能做得更大吗？能！

2021年9月，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35次会议表决通过《上海市慈善条例》，立法动员全社会支持慈善、参与慈善，发挥第3次分配作用，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

一个亮点是，立法鼓励支持在社区设立慈善超市，承担社区慈善款物接收、慈善义卖、困难群众救助、志愿服务、便民服务和慈善文化传播；同时，鼓励符合条件的慈善超市登记为社会服务机构，或者委托第三方社会组织运行慈善超市。

善淘网是中国第一家在线慈善商店，作为第三方与社区街道合作，善淘已经在上海开出14家门店。有了立法支持，慈善超市将成为社区企业、楼宇白领、社区居民共同参与公益慈善事业，搭建新型救助模式的时尚平台——让困难的人感到爱、让幸福的人播撒爱，共同营造和谐、安宁、幸福的社区家园。

“想想看，等新的咖啡机来了，午休时间，周边楼宇白领们在外滩社区食堂用好午饭，顺路来喝杯咖啡，聊聊志愿服务项目。其实，他们已经在捐赠了，咖啡豆子，产自云南，买一杯咖啡，就为云南咖啡产业出了一份力。”王舒一番描述，听得大家都连连点头。

王舒可不只是想想，在基层一线，她这样的“公益骨干”都一个样——想做事、能做事、做成事。

来吧，午休时光，为慈善公益尽“一杯之力”。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新民晚报记者 姚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