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戴荣里：月亮少了少时的诗意

少时，每近中秋，就盼着月亮一点一点地圆起来。等月亮圆满地挂在天上，一家人可以围坐在庭院里的水刷石桌子上，品尝到同样圆润的月饼了。地上的水盆里，装着一个月亮；面前的水碗里，也装着一个月亮。大人们感叹着今年的收成，孩子们讨论着刚听来的牛郎织女的故事。树影在大地上婆娑着，中秋节因了月饼的美味而欢快，月亮也因了中秋节的标志而灿亮起来。少年的中秋节，是记忆的基石，藏着亲情与自然，装着梦想和向往，也载着故乡大地与天上的故事。有一种包着大冰糖的月饼，穷人家轻易难以吃到。我曾经品尝到大队会计的儿子馈赠的一块月饼，冰糖如大砂砾，咀嚼在口腔里，有声有色，激越着一个少年的兴奋。捉襟见肘的生活，最能珍惜食物给人的幸福感。

过了几个工地上的中秋，四处流荡的工程人，每逢佳节倍思亲。有一年，工地上发了一大堆多种经营公司卖不出去的月饼。中秋前后，吃月饼就成了每天的必需。少时对稀缺月饼的渴望，此刻演变成富豪般的慵懒。一眼触及到那满眼的月饼，就有些拒斥感。现代人的月饼制作，添加了更多化学原料，软硬度适口，却缺少了个性化体验。月饼的价格提高了，品尝的满足感却降低了。甚而，那一年的中秋，月饼让我把生活过成了松散的长假。对月饼的抗争，始终是口齿之间精神品位的选择。少时的咀嚼冰糖月饼，和此刻的拒斥枣泥月饼，成了进入成年后的一次难忘记忆。

进了北京城。每年，铮亮的月饼包装，提醒你又一个中秋节就要到来了。城市的乏味，驱赶走了乡间的诗情画意。甚而，你都没有信心看一样遥远的天空，也不关心月亮何时再圆润起来。吃月饼如应付公事一般。是生活变得天天像过节一样的丰裕而失去了对月饼的青睐，还是纷繁复杂的生活让人们失去了对月饼蕴藏的美好故事的灵性感知？遗憾的是，找不到月光融融的夜晚，一家人围桌一坐的欣喜了。

前几日，参加了一次朋友组织的盛宴。席间，不乏名人专家，有人把一块月饼切成八瓣，每人分食一块。只见专家们仪式感特强地轻捻月饼，细嚼慢咽，连说：“血糖高，品尝一下就行了！”在这样的意境下，月饼俨然成了满足仪式感的工具。大快朵颐抑或偷食月饼的快乐，远远遁去了。

一日，新招的研究生们前来拜访，我拿出月饼品尝，切开朋友寄来的云南软籽石榴，那份软糯的香甜，与松香可口的月饼一起，增加了不少师生间的谈资。学生们各自体验着自己对月饼的感觉，对比着少时所吃月饼的体验。城乡学生的感受迥然不同。月饼和石榴的圆润，加上对月亮的想象，一位同学还当场朗诵起一首《写给月亮》的诗，诗里念及外婆、山冈和故乡，就像唯美的月光，让学生们的欢笑静止下来。满屋咀嚼的声音，像大家在寻找少时的月亮。

现代人对节日的仪式感，需要一种诗意的追寻。在失去故乡的意境里，难以找到月饼的清香。少时味道的缺失，就是诗情画意的放逐。在混凝土森林密布的大城市，人会迷失在节日的挫败感里，以至于郁郁寡欢，感受不到幸福的味道。（戴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