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平：美丽的种子

虽然时光流逝，但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盛况却难以忘怀，尤其是一些展馆至今令我印象深刻，其中就有英国馆的“种子圣殿”。那是一座六层楼高的立方体结构，周身插满60686根透明的亚克力杆，而杆里面放入了约25万颗种类形态各异的种子，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晶莹剔透，随风摇曳。

其实，这是一项名为“千年种子银行”的全球性项目，其使命是面对气候变化、快速的城市化发展对生物多样性造成的严重威胁，为这个星球上高度复杂的植物生命体保存活的档案，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力求通过广泛的植物多样性来提供人类战胜危机的应变力、创造力和恢复力。种子，是生命繁衍的根本，是万物生机的保证。“种子圣殿”入选的种子种类非常丰富，农作物类有水稻、小麦、玉米，药材类有莲子、八角、银杏，还有油料、咖啡、茶等等。只是这些种子无法细察，只能匆匆过目，直到我看到摄影家列文·比斯在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里拍摄的种子标本照片，才算真正领略了种子的隐秘之美。

一株植物尽其一生，最后是开花结果，而果实常常便是种子，发芽抽枝，进入又一轮生命。我们知道分布在中国南部和东南亚一带的蜡叶藤，这是一种叶片呈皮革状的木本攀缘植物，攀爬于乔木和灌木之上，一方面以此为支撑，另一方面将种子尽可能地送往高处，便于传播。蜡叶藤的果实由两部分组成，干枯后沿纵向开裂，释放带有羽毛的种子。这种子太漂亮了，白色的茸毛轻柔而典雅，被风吹起时如同一朵朵绒花。如果受到砍伐，种子会渗出白色的乳胶液，可用来治疗溃疡和咳嗽。同样，采集于中国的无齿青冈种子也是美极。无齿青冈这一中等大小的亚热带树系栎属物种，其果子是橡子，每颗橡子都是在一个叫作壳斗的杯形结构中成长的，壳斗的表面有鳞状同心环带，环带边缘有清晰的黑色裂齿，看上去就像一顶暖乎乎的绒线帽子。

种子如此之美，可以说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大叶枫树的种子是一对带有果翅的单种子果实，开裂时会旋转着落到地上，看上去犹如翩翩飞舞的蝴蝶。喜马拉雅榛子树标本是在中国四川海螺沟冰川下游的阔叶落叶林中采集的，每颗榛果包在覆盖着尖刺的果苞中，要是不说这是种子，完全就像屋檐下的鸟巢。牛眼睛也是一种树，开花和结果时都会落叶，于是形成了鲜橙色的花朵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的奇观，它的果实有薄纸样的翅，翅边缘上有一颗或者两颗绿色的种子，望去真的形如一头头竖着双角、瞪大眼睛的壮牛。海椰子的果实是世界上最大的野生植物果实，种子也是最重的，巨型的种子能为新芽提供营养，让它们可以与其他植物竞争，它之所以得名“海椰子”，是因为最初渔民们看到巨大的果壳在岸边漂浮，还以为这种子是通过海水传播的。即便是我们熟悉的丝瓜，它的种子模样也让人惊叹。丝瓜的果实变干后，其外果皮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纤维网和种子，它们宛如一枚枚椭圆的绣球，丝丝缕缕，纤纤细细，缠缠绵绵，仿佛织就了一座镂空的城堡。

我先前不知道有一种树叫“世界树”，是吉贝属物种，系锦葵科，遍布于中美洲，树高通常超过30米，玛雅人认为其树根生于地下世界，树干长在我们这一层的中间世界，而树枝一直向上生长，抵达或撑持着上层世界。世界树的种子就像一颗颗躲在果核里的毛茸茸圆溜溜的干梅，底下是小小的身躯，越往上个子越大，到顶部时俨然一只刚刚睡醒的可爱的棕熊。这真是奇异的种子，也是美丽的种子。我想，在这世界上，我们应该播撒这样的种子，没有丑陋，只有美，没有仇恨，只有爱。（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