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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艺评丨张广智:“缕缕的情丝,织就生命的憧憬” ——陈丹燕《告别》三题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张广智     编辑:沈毓烨     2023-12-18 14:05 | |


同一星空下

数月前,我接到了丹燕的电话,她告诉我,近日兴味盎然地阅读了刚出版的《大发现四百年》,想与我交流读书心得。此书是史著,作者布赖恩·费根在全球史观的学术氛围下,博观而圆照,约取而多姿,生动地书写了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来的四百年史,从这本跨学科之作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别样的色彩纷呈的新世界。作为知名文学家的丹燕,好像有一种天然爱好历史的基因,这归之于从少年时代就着上海五原路路灯读书的素养,并闪示在她日后三十多年长途旅行中。这基因在《告别》一书中俯拾皆是,呈现在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时、塞尔维亚的风云里和爱尔兰的变幻中。

须知,史学与文学结缘,这是史神克丽奥与生俱来的特性。由此说开去,由文及史,文史交融,拓展和激活书写题材的纵深感,写出具有温度的文字,比如,丹燕在书中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欧洲是花好月圆的黄金时代。我在《史学,文化中的文化》一书中写道:“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维多利亚时代的雍容华贵,哈布斯堡王朝的轻歌曼舞,欧洲正处于莺歌燕舞的盛世。”又如,史书载:1453年,奥斯曼土耳其人攻占君士坦丁堡,这是欧洲近代史的开端。到了丹燕书中就写道:“当年战车碌碌,战马嘶鸣不已,一路杀向世界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破城而入,索非亚大教堂的钟声彻夜哀鸣,宣告欧洲中世纪的结束。”何其相似乃尔!这不只是语言上的相似,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处在同一星空下,告诉人们真实的历史,是两者的天职,是文史学者共同的旨归。

噢,她那次通话,与我交谈《大发现四百年》一书后,给我预告的是《文明的接触:希腊与土耳其的西方问题》,此书被众多学者认为是英国史家汤因比最好的著作。我听后欣然接受了。


情感是共通的感召力

“情感是共通的感召力,在新的历史传递中,不可忽略这份润物细无声的力量,它可以传递正义,也会歪曲历史。”影视史家陶赋雯如是说。

观当下,情感史作为西方新史学的一个流派,大有席卷整个史坛之势。中国史学界,情感史今也悄然兴起,现方兴未艾也。情感史以精神分析方法为基础,注重史学研究中的感性和情感的因素,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解释路径和研究方法,它又秉承跨学科和多样性的现时代学术文脉,与妇女史、儿童史、家庭史、医疗史等接壤,与心理学、社会学、文化学等结盟,一览今已闻世的齐安娜·伯克的《疼痛的故事》、华裔美籍史家李海燕的《心灵革命:现代中国爱情的系谱(1900—1950)》等新著,为我们打开一扇新的窗口,可为历史研究开一新途。

是的,“情感是共通的感召力”,于文学家更是如此。在我看来,要达到文史交融的理想境界,决不可漠视情感,忽略它那润物细无声的力量。且看:丹燕在《告别》一书中,与炽热的情感携手,与行旅的现场拥抱,一路走来,三十年壮行,三十年艰辛,为世人贡献了“地理阅读”这份珍贵的礼物,也为史学与文学联姻提供了一个范例。

她所称的“地理阅读”,按我的理解,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过,在她那里,读书是动态的,日行千里,晨昏兼程。她的“行万里路”,有足够的精神和知识的储备,才能全力读完欧洲二十世纪小说金字塔尖上的两部小说:爱尔兰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和塞尔维亚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她细细阅读,从情感踪迹与物理踪迹中,感悟到“做地理阅读,最让人感到神奇的是这样的时刻:精神与地理、文字世界与现实世界在此刻藩篱尽除,浑然一体”。这不是文史写作者孜孜以求的共同目标吗?她进而言道,到了地理上的故事发生地,可触及的世界与可感知的世界会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合,对她来说,这实在是最难忘的阅读经历,不管是在都柏林的街头还是在拉扎尔大公的修道院里。

凡此,对读者来说,丹燕认为是“至高的心灵体验”。说得好!我以亲身体验为之作证。鄙人曾在上海四川北路底的润德坊安居,与虹口公园(1988年易名为鲁迅公园)近在咫尺。我每次从公园晨练归来,必经影片《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李白烈士的故居(现址在黄渡路15号),于是可触及的世界与可感知的世界融合,浑然一体,润物细无声,那种“甘洒热血写春秋”的真情,融化在大众记忆的血液中,永不消逝,成为历史永恒的记忆。


丽娃河畔的儿女

每每到华东师大中山北路校区,我总要去丽娃河畔,伫立良久,只见那潺潺的河水,曲折的小径,绿树成荫,花香四溢,微风奏着悠扬的曲调,绵厚流长,流向远方,在一代又一代华师人胸中荡漾,并已化为他们心灵的一幅美丽的图画。

丹燕就是从丽娃河畔走出来的,她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被华东师大中文系录取的学生,称之为“77级”。别小看这三个字,它凝聚的是荒废十年后的殷实积累,可谓是人才济济。她就在那里度过了那难忘的四年大学生涯,在这座被称为培养作家学府的摇篮里成长。

在《告别》一书中,在漫长的“地理阅读”中,她不时回忆起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求学时的情景,语词间充满了对母校深沉的爱。走出校门,她走向宽广的世界,业绩昭然,无愧为从丽娃河畔走出来的优秀儿女。

她是外国文学的好学生。他们这一代,青春时期被剥夺了阅读外国文学的机会。她入学后求知若渴,教外国文学史的老师,认真地分析作品的时代背景与主题思想,以及人物形象的文学史意义,但她并不满足,言称“这些专业训练强烈地伤害过我”,“伤害”了她对小说“纯粹的热爱”。

她是乔伊斯的好学生。“我是个外国文学课的好学生”,这是她的自誉,但言而有实,实至名归,倘以她终生阅读所喜爱的小说《尤利西斯》为例足矣。她走向乔伊斯的旅途漫漫,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不断地从这部20世纪最伟大的意识流小说那里汲取营养,感叹道,“这部独一无二的作品中永远都有更多的东西等待她去发现和品味”,阅读在路上,永远无尽头。

她是袁可嘉的好学生。她难忘大学时代,念念不忘袁可嘉等编选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对这套现代外国文学的起步读本满怀敬意,说这套书是带领她“走向世界文学的摩西”。对袁老师的学问无比钦佩,她回忆道:“袁可嘉先生脸上有着温和低调却孜孜以求的微笑—那是典型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臭老九式’微笑。”

袁可嘉们镂骨铭心,教书育人,一如晚唐诗人罗隐在七言绝句《峰》中所写的:“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在她心目中留下了永恒的吾师记忆,她说:“袁可嘉去世的消息在报纸上只占了小小一个角落,但在我心里,却是一声巨响。袁老师就像我照相机里平台上方的那朵云。”这一朵云没什么了不起,但一大朵云却给予她无穷的遐思和创造新世界的力量。

读完《告别》,掩卷而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宗白华先生写于1921年的《生命之窗的内外》这首诗。

“是诗意、是梦境、是凄凉、是回想?

缕缕情丝,织就生命的憧憬。

大地在窗外睡眠!

窗内的人心,

遥领着世界神秘的回音。”

我想说,丹燕的《告别》与这位前辈之诗的意韵是相吻合的,它让世人听到了对“纯粹的热爱”、对“生命的憧憬”。江山如画,文明互鉴,让我们举着明亮的古今贯通、中西交汇的火炬,奋力前行!(张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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