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丨杨扬：从小说到电视剧——谈谈《繁花》的改编

　　小说《繁花》与电视剧《繁花》是不完全一样的。

　　金宇澄的长篇小说《繁花》获茅盾文学奖，受人推崇，但热烈的程度却不像电视剧热播之后那样，连到沪上一些餐馆去就餐，点菜时客人都会笑嘻嘻地问有没有“宝总泡饭”。这或许就是文学传播与影视传播之间的差异。

　　相似的情景在上世纪末也发生过，莫言、余华、苏童等人的小说，在文学领域已经拥有众多读者之后，在文学读者世界之外，还是有人并不知道莫言、余华、苏童，直到电影《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和《活着》等出来之后，社会上才形成了一波热潮，不仅人们知道了莫言、余华、苏童等人的名字，而且热烈谈论起他们的小说和其中的人物、场景、细节、故事。小说传播与影视传播是不同的，效果自然不同。我们不能以小说的标准去要求影视作品；也不能以改编后的同名影视作品的成功与否来评价小说本身。

　　意识到小说与影视之间的差异，小说是小说，影视是影视，各就其位，这应该是评说《繁花》的前提。小说是金宇澄的小说；电视剧就是王家卫的作品。至于一些评论认为小说《繁花》除了阿宝、陶陶之外，还有小毛等，似乎电视剧遗漏了一些小说中的人物，其实是没有意识到影视剧已经不是小说了。电视剧《繁花》是王家卫的作品，与小说《繁花》没有那么多直接关系。小说再好，也不能保证电视剧一定热播。再说，小说改编成影视剧，包括舞台剧等，人物的增减是常态。最忠实于小说原著的影视剧改编，都不可能覆盖原作的全部内容。所以，那些所谓的电视剧应该有陶陶篇、小毛篇的说法，有点强人所难，不在王家卫的《繁花》系列之内。

　　王家卫这次彻底燃爆了《繁花》。电视剧《繁花》的热播，不仅让王家卫的名字登上了头条，也点燃了与《繁花》相关的世界。

　　小说《繁花》在文学世界是有口碑的，从发表、出版到今天，始终如一。随后，有过多种艺术类型的改编，但始终没有这部电视剧那么火爆。将小说改编电视剧而获得热播的，此前梁晓声的《人世间》也有过，但情况与王家卫的《繁花》不大一样。估计没有几个人能清楚记得电视剧《人世间》的导演是谁。小说的名字与电视剧的内容，成为《人世间》热播的焦点。还有像热播的《狂飙》，估计人们印象深的，不是小说的作者和导演，而是那几位演员。所以，热爆的热点在哪里，是需要清理的。

　　《繁花》的燃爆，王家卫功不可没，没有他的执导，就不会有今天的电视剧《繁花》。对比之下，很少有电视剧导演被普通观众记住，但王家卫做到了。我想，这还是应该认真想一想的。王家卫导演拍摄《繁花》，一些评论说是用拍大片的手法拍电视剧，我想还不是这么简单。国内拍电影和拍电视剧的导演很多，未必仅仅是用拍大片的手法来拍电视剧这么简单的转换就造就了电视剧《繁花》的火爆。

　　王家卫是一位上海长大的导演，上世纪六十年代移居香港，他对上海怀有热情，上海在他的影视世界中，与其说是一个现实世界，是一个故事，还不如说是童年记忆、生活梦想。怀着这样的情怀来执导《繁花》，与那些把一个小说故事当做一项电视剧改编项目来处理的导演来拍摄，效果肯定是不同的。一个是为梦想而战，一个仅仅是完成一个项目，当然，有些人嘴上可能也会挂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说辞，至于实际操作过程，还是与原来接活儿的状态差不多。如果王家卫不是用心来拍摄，估计《繁花》也就那样子了。王家卫的电影理念是很多人都熟知的，拍摄周期惊人地长，没人知道他要拍多少时间才能够完成一部作品。换一个导演，不知道做不做得到？尤其是看到他在电视剧《繁花》中调动了那么多优秀的演员资源，拍摄画面处理得那么精细，再对照其他一些电视剧，其中的差异还是明显的。

　　电视剧《繁花》最应该让大家看到的，是剧中的上海。在王家卫作品中，上海活色生香、熠熠发光，好像从来都没有一部电视剧中的上海如此漂亮，如此生机勃勃。是什么东西让原来影视剧中的上海变得暗淡，又是什么造就了影视剧《繁花》的靓丽？

　　我想不仅仅是影视剧拍摄技巧与手段的问题，而是一个审美的问题。其实不只是影视剧，像戏剧等艺术门类皆如此，很少看到有关上海题材的舞台剧能做到像电视剧《繁花》那样的热烈、鲜活。在艺术门类中，有关上海题材，小说算是跑在前面的，小说的成功不仅仅是小说家的事，还跟审美观念有关系。上海的文艺评论也始终是与上海小说齐头并进的一股力量，这种磨合切磋、碰撞冲击的过程，最大的收益就是让小说作品获得成就。

　　王家卫的电影理念估计不会与一般的电视剧导演相同，他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执着，当然，影响和限制他工作的因素可能比一些影视剧导演要少很多。这是很多影视剧导演难以做到的。（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