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韵墨香话家常

　　牛角浜21号是范玉山故居，坐落于苏州闹市观前街玄妙观之后。我幼时门口铺的是石板路，两侧是老式的苏州民居。随着城市建设，21号不停缩小，至我出生后，家里只余一间门面旧房和清末所建老屋一间以及前后花园了。

　　到我已是范玉山的第四代后人了，不曾生长于牛角浜，但故居却刻着我童年最深刻的影像。记忆从外公——范玉山唯一的儿子结束北大荒的工作返回苏州，一家人在牛角浜故居团聚开始。外公每天早上都带我去吃玄妙观门前的豆花，骑着自行车带我游遍苏州的老巷，跟我聊他在黑龙江的工作。外公常说，初到黑龙江的冬天，简直觉得过不下去了，刺骨的寒冷直击他的心肺，他的感冒咳嗽就没有好过，但是他把学到的最新知识带到了国家最东北，在那里为农场带去了管理的理念、农作物的销售方向，东北同事也教会了外公擀饺子皮、做木工……外公觉得这就是生活的意义。最终寒冷气候严重伤害了外公的身体，至上世纪80年代初，肺疾严重的外公只能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亏得学医的母亲为他调理，输液服药，缓解了病情。

　　母亲在上世纪70年代去了兰州，在当地学习护理后，留在兰州最大的医院里成为了一名护士。我记得的母亲是个工作狂，我曾跟她坐兰州到苏州的火车，车上有名急症儿童需要救治，她第一时间就冲过去，一直守护患儿退烧，救治着急中把我的书也给扔了。1974年她参加了内蒙古中央医疗队，1975年甘肃省张掖医疗队，在艰苦的环境中坚守在救护的最前沿。

　　父亲大学毕业后也跟随母亲去了兰州。父亲常夸耀这是他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因为他进入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工作后师从杨澄中教授学习。我最喜欢听父亲跟我谈起他曾经跟着杨教授进入罗布泊参与原子弹爆炸的故事。之后父亲还跟着杨教授参加了加速器等我国重点项目的研究。他说，工作需要的是疯狂的热爱，而不是以金钱报酬为目的营生。

　　外公退休后跟我和父母在苏州居住了个把月后，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兰州，结束了跟外婆近20年的两地分居。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外婆妥妥的学霸一名。她立志要做林巧稚大夫，可惜在50年代支援兰州后却被分配到了生物制品所担任会计的职务，从医学生转型成为了总会计师。我们看见的是她曾获得过甘肃三八红旗手等多项殊荣，但外婆却很少提起功劳，更多的是告诉我为人要脚踏实地，做事要勤恳认真。跟她一起前往兰州的大学同学们却早早就返回了上海，多年后的聚会，男同学提起兰州还是一副不堪的样子，在他们眼里兰州始终是不毛之地。可是外婆一待就是三十年，那个在香港长大的上海大小姐，在西北默默耕耘，直至兰州焕发新的生机，年老后退休才回到了她的出生地上海。

　　苏州旧居里的厢房，耳房设计精致，午后醒来外公泡的菊花茶考究，苏式菜品更是“鲜得来眉毛也掉了”。西北却是天气寒冷，饮食单一，但我们全家坚守到我患肺疾后，父母方才陪伴我回到了上海。如今的我依然怀念苏州、兰州间往返的生活，那是两个世界间的穿梭，寒冷与温暖，精致与简单，家人们可以不计得失地为工作付出。这源于祖辈对全家的培养，晚辈们成就的事业不过是范氏后人的一份担当。

　　遥想当年，曾外祖父在战乱年代的一曲评弹不知抚平多少人心里的恐慌，到了外公、外婆、父母那里，一份坚守和付出不知贡献了多少成就。曾外祖父的琴韵，随着后人的墨香自南到北飘散到了祖国的每个角落。牛角浜老房子，满载着祖祖辈辈对爱国的传承，对生活的挚爱。（唐大华合作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