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会·雅玩｜俞果：水晶石镜

石镜，有石头之坚，又兼玻璃之脆，质本洁来还洁去，颇合我的性情。

三十多年前在拉萨，我买了一副水晶石镜。镜面宽大，平整如刀削斧劈，戴上它有一股豪雄之气，从此视为心爱之物。

1990年8月1日我孤身一人从成都飞赴拉萨，第一次上高原，蓝天白云。后来听人说，去西藏分通火车前和通火车后，前后不同，境界迥异。

在拉萨游玩，由于日光强烈，眼睛不适，始终眯着眼。我住在一家招待所，和一位大哥合住。他是一位见多识广的“摸金校尉”，我跟他以成都老乡相称，十分投契。一天，我们在街边地摊上看见一副墨镜。我拿起一戴，顿觉眼睛一片清凉，非常舒服，不用再眯着了。太神奇的墨镜，镜面平整不带一丝弧度，我问摊主这是什么墨镜？他说这叫石镜，用水晶石磨成的，这东西很少见，特别适合高原佩戴。我心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多少钱？答八十元。忒贵，我有点犹豫。

这时，身旁的成都老乡接过墨镜仔细看了看说，一口价五十元。成交。我戴上石镜逛街。老乡羡慕地和我说，你捡到大便宜了，你不买我就买了。这么大的镜面很少见，磨成功较困难，你这一副绝对是以前大贵族家的，他们不知从哪儿乡下收来的。

我对老乡讲，这石镜我也曾经略有所闻。上世纪70年代末，我刚进上海手表厂上班，天天路过杨浦区景星路一地摊，地上一块绒布上摆放了许多古玩杂件，其中就有一墨镜。某天有人蹲着问华发稀疏戴金丝边眼镜的老板，说这是什么墨镜？老板懒懒答道，这是石镜，不懂吧，告诉你当年陈毅元帅打进上海时戴的就是这款石镜。众人沉默，我也深深记住了。没想到，我在拉萨拥有了这款石镜。

回上海后，我并不怎么戴这石镜。一来阳光不再强烈，二来镜框样式有点老派，三来戴着有些重，鼻梁留痕。干脆丢进抽屉弃如秋扇。

后来，慢慢知道些许眼镜的常识。历史上先有石镜，再有铜镜。听说上海金山曾出土过“中国第一石镜”，未曾见过。传说中第一块石镜是用女娲补天的黑曜石打磨成的。于是，重新取出石镜，给它配了一个金属镜框，古今合璧，煞是出挑亮眼。

第二次重返高原，来到昌都。在昌都地委领导的引荐下，走进著名的昌庆商业街附近的邦达商厦，我见到了该地区最大的古玩商人，收藏极富。他让我见识了最高等级的九眼天珠，我啧啧称奇。突然他说今天让你开开眼，从颈胸之处掏出一颗硕大的天珠，我问这是什么珠？他私语道这是十二眼天珠，高原仅此一颗。好奇心让我忍不住开口问价，他沉吟一会儿答：800万元左右吧。我明白，我今天碰到了天珠天花板。

稍许，我取出石镜，请他掌眼。他说你这石镜不错，是老货，石质好，透光度尤其好。他阐释道，古时石镜可敛神养目，消肿去热，连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说，水晶“辛寒无毒”，能“安心明目、去赤眼、熨热肿”。在高原地区紫外线厉害，传闻害“火眼”“红眼”的患者，戴上石镜以后会自然痊愈。甚至有的人戴眼镜睡觉，第二天起床后精力充沛、头脑清醒，古人珍视为“宝镜”。

临别时，他说道，你这镜主要价值在这水晶石打磨上，这石脆性大，做成大屏很难很难，原先应该是土司以上的贵人用的。点卤之言，领教受益。

礼器重器要敬在祭坛供案之上，我只有桌椅杯筷之间的世俗。石镜，沁凉透亮，耐磨不毛，石头之坚兼玻璃之脆，随便摆弄，不留划痕，质本洁来还洁去，多好。这一点，颇合我的性情。（俞果）